囚徒（2/2）
火：“可是如果就这样轻易放过他未免有点……不管他是不是傀儡，他目前都是跟魔族挂钩的。如果放他走，贪婪又无耻的魔族会以为我们在向他们示弱。”
善：“……让我出个主意吧。囚徒决不放走，同时也不处死。我们就这样将他关押着。地狱人偶师在数百年前受到我们追踪行动的惊吓，恐怕现在犹有余悸。这个囚徒身上有着人偶师的气息，为了避免我们顺着气息着手准备进行第二次追踪，相信真正的人偶师一定会来这里处理他的。”
水：“意即……我们只要好好看守着他，等着就行了？可是现在除了我们四个之外其他的大天使都不在，这样做是否太危险了？何况人偶师如果够聪明，他就会知道只凭我们四个不足以进行第二次追踪。”
光：“我想善的意思是，在其他大天使没有归来的时候，反而更适合引诱他上钩。人偶师是个疯子不是个傻子，他当然知道只凭我们四个绝对不够，同时他也明白，等其他的大天使归来，追踪立刻就会发动。那个时候他想湮灭气息就晚了。所以他自然会认为，现在是他行动的最佳时间。”
善：“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而且……伪装能撑得一时，却撑不了一世。如果他真的是人偶师本人，那么在这种长期关押之下不可能完全不露出马脚。到时候我们再来审判他也还来得及。”
第四天，星期四。
善之大天使在笼子外面站着。她带来了一个还算好的消息。
“别害怕。”她说。
（害怕？什么叫做害怕？鲜红的内脏在爆炸，流出的血却是绿sè的。）
“我相信你是无辜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周身似乎都在散发光芒。天使是多么美丽。“起码，我希望你是无辜的。暂时不会有任何人来伤害你，你可以放心。”
（无辜……？吃掉了金丝雀的小猫悠然自得地洗着脸。）
“……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们会把你送回你的家。你可以继续过你的生活……不过到那个时候，你要重新学习很多东西吧。”她微笑了一下。
（微笑……为什么要微笑？一张布满皱纹的腐烂的脸变成了癞蛤蟆。）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你不相信我吗？”
“……我做了什么？让大家都很生气？我是个坏人吗？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目前还没有答案。”她叹息了一下。“但……我相信那不是你的错。真正不对的是在后面cāo纵你的那个魔族。”
（魔族？错误？什么叫做错误？一个人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放声尖叫，没有人听到他在叫什么。）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个牢笼？”
“抓住那个邪恶的魔族之后吧。”停了一下，她补充了一句，“如果那个恶魔不是你自己的话。”
我自己是……恶魔？真的吗？
第五天，星期五。
这一天我什么都没做。没有天使来找我。我盯着无限雪白的墙壁发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感觉到很不安，好像在一条即将断裂的独木桥上奔跑一样的不安。
第六天，星期六。
“天使们的计划全面成功。人偶师已经被抓住了。所以，你zì yóu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简直不能相信我自己的耳朵。高兴得快叫了出来。我昨天还在担心我会不会被他们这群没有脑袋的天使错杀掉，现在看来不会出现这种糟糕的情况了。
“但我们还有最后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助。请你出席‘审判会’，当然是作为证人。”
我就这样跟着天使走出了那个“鸟笼”和牢房，我的手上仍然挂着那副镣铐。
这是我到这里之后第一次靠自己的腿走出牢房。我带着几分恐惧和敬畏扯着天使的衣服，通过那团光芒。在烈rì的照耀下，穿过白云堆砌成的广场，穿过白sè的大殿，进入了审判庭内部。
审判庭里面到处都是长着白翅膀的天使。审判庭是白sè的，天使们的服装是白sè的，翅膀也是白sè的，唯一不是白sè的就是天使们头发的颜sè和眼睛的颜sè——还有站在审判庭zhōng yāng的一个男人。他很高，起码比我高半个头。穿着一边黑sè一边白sè的古怪衣服，左手袖子短右手袖子长。
他的神sè看上去很沮丧，一直垂着头，让那顶半黑半白的礼帽遮住自己的脸。看到他，我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我也许真的见过这个人。在什么地方？
“这是……人偶师？”我轻轻扯了扯负责带我到这里来的天使的袖子。
“没错。你一直都在被他cāo纵。只要他死了，你就能恢复原来的记忆。”天使给我详细地解释着。和颜悦sè。
坐在最高处的善天使用木锤敲了敲桌子。整个审判庭立刻安静下来。
“地狱人偶师。你知道男孩是谁吗？”说着，她指了指站在审判庭一角的我。
人偶师扫了我一眼，用低沉的声音回答：“当然知道。他是我最近做的人偶。”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对他干了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说完这句话他的语气立刻又重新变得低沉，“好啦，我说就是了。我洗掉了他的记忆，把我的力量分给他一部分，cāo纵他进入神界，刺杀善之大天使你。满意了？”
“为何要刺杀善之大天使？”
人偶师干脆利落地回答：“为了将天使的脑袋献给我荣耀的魔族全体。我不为四大辅助王当中任何一个效力，但我会为魔族整体而奋战。我要为了所有魔族，在这值得纪念的魔族大祭奠之际切下你的脑袋。”
“既然你已经承认所有罪状，那么我们就不必再做更多证明。”善天使站了起来，她身边的三个天使也跟着站了起来。“地狱人偶师，魔族的显贵。数百年之前曾经对人间的神职人员进行屠杀，现在又企图利用人类行刺善之大天使，罪大恶极。在此，我们以神的名义，宣判你——死刑！”
话音一落，满场天使全部站了起来，一起发出了一种近似于某种乐器或者某种鸟类的高昂叫声。在这种叫声中，一道金sè的光住从天而降，正正击中审判庭zhōng yāng。
人偶师一瞬间就被这光柱吞没了。就连他脚下坚实的地板也因为光柱的撞击而纷纷碎裂。震耳yù聋的噪声中，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脑袋中涌动。我是谁，我来自哪里，为什么而来……等等，很多失去的记忆此刻一起浮现，互相重叠，不停冲击着我的大脑。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但它代表的东西是好的。这种感觉表示人偶师彻底死了。而我也将获得全面的zì yóu。
光柱在几分钟之后终于散去。刚才人偶师站立的地方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副刻着封印的手铐。
这一切从开始到结束，发生得实在太快。我还来不及想什么，一切就都过去了。我的记忆此刻充满了我的脑袋，我必须用全部jīng力把它们理清楚，就算想思考也思考不了了。
就这样吗？结束了吗？我zì yóu了吗？
门打开了。穿过这扇水之门，外面就是凡间。
“你将忘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你的生活不会因为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而受到影响。”善天使对我说。“去吧，回到你来的地方去。我们祝福，你的人生将充满愉快。”
我看着她的眼睛。几近透明的灰sè眼睛，像水一样，像玻璃珠一样。我喜欢这双眼睛，真的喜欢。
“……我要带着这副手铐返回凡间吗？”我向她伸出手。
她笑了。“对不起，事情发生得太匆忙，忘了帮你把这个取下来。”
她伸出手，渐渐靠近我的手铐。那双白皙的，充满圣洁的手在阳光中犹如某种结晶。
一寸，再一寸。我死盯着她的手，她看着我的手铐。
在她的手指碰触到那冰冷的钢铁时，机关弹开了。我的双手恢复了zì yóu。也是在那一瞬间，我的手挥动起来，做了一件事情。我自己都惊讶于这可怕的速度，这双手快到了我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的地步。
善天使的动作安静地静止了，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凝固。半秒钟的沉寂之后，她的脖子上开始浮现出一道红痕。在这个痕迹刚刚能看得清楚的时候，鲜血突然骇人地喷薄而出，将她美丽的脑袋冲上了天。
她的脑袋落地之前，我伸手接住了它，把它抱在怀里。
在所有天使如五雷轰顶般痴呆的注视中，我和善天使的脑袋一起，掉入了那扇通往凡间的水之门。
第七天。星期rì。
我想那些死脑筋的天使再怎么想也不会想明白我们魔族的技巧。他们只知道可以用cāo纵术控制人类，却不明白我只要高兴，也可以把我自己变chéng rén偶。
如果他们能想明白那死去的“人偶师”不过是我的人偶，如果他们能明白我像对待我的人偶一样对待了我自己，洗了我自己的记忆，把我的一大部分力量放进我的人偶里，并且接受那部分力量的cāo纵，他们就不会在最后如此的放心我。善天使也就不会这么大胆地来替我解开带着封印的手铐。她不靠近我，手铐又不解开，我怎么可能杀得死她？
这些愚蠢的，美丽的，长着翅膀的天使哦！新的末rì魔王会喜欢你的脑袋的！
星期rì，多么美好的一天啊！上帝在这一天休息，而我，在这一天吟唱着我那学自魔王的歌曲，带着天使的脑袋，踏上了返回地狱的愉快旅途。
我是地狱的人偶师啊，我来自地狱的锅底！那里到处都是炽热的空气，和七零八落的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