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1/2）

魔道纪7792年，黑暗月，1 rì，浓雾。

这真是名副其实最黑暗的一个月。我从来没看到这耸立于世界夹缝中的泱泱魔界像现在一样一片混乱。

骷髅兵成群成群地在街上巡逻，骨骼，长剑和盾牌同时卡卡做响。来自“妖瞳”的各种高等追踪鬼满街乱窜，负责带领他们的术士一边扯着嗓子呼喝，一边不停抱怨骷髅兵动作笨拙，头脑迟钝。死亡女神在每一个传音球中怒吼咆哮，声称一定要把试图偷窃魍魉之珠的犯人抓住，碎尸万段。魔界rì报的头版头条是幽明魔王就“巫煌殿”中所保管的，记载历代所有非魔族灵魂的归属的“灵魂档案”全部失窃一事所发表的不知道第几次声明，一再重申巫煌殿对档案保管并无失职之处。试图缓解所有魔族对魔界最大的资料库兼最高学府──巫煌殿，突然爆发起来的不信任。

这些消息，这些议论，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整个魔界都笼罩起来，不论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哪怕是在这儿，为皇家服务的魔界第一间谍机构──“妖瞳”的zhōng yāng会议厅，我们这群受害的贵族们所谈论的也仍然是这些事。

我只觉得头疼。

“这明显是有预谋的。”幽明魔王烦躁地敲着桌子，“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光炽之窟。不知道是谁打开了门，让里面那群正在接受死刑的囚犯，包括沼泽女蛇在内，统统跑了个一干二净。我们虽然进行了大量的搜索工作，但没找到任何线索。值得注意的是，在我们发现光炽之窟的变故之后一到两天内，目的不明的袭击就开始了。”

（光炽之窟……那由天使铸造的沉重门扉在赤红魔月下缓缓开启，魔族们在挣扎，脆弱的身体在圣洁的白光中渐渐被腐蚀，脆弱的身体中白骨裸露……脆弱的身体……）

我疲倦地*着面前的文件。正如幽明魔王所说，这并非盲目行动。魔界的几个重要机构都在短时间内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速度之快，简直让人措不及防。巫煌殿的资料被盗，死亡试炼厅丢了一大批进行仪式用的魔器，绘制魔法阵用的魔水和样品卷轴，那通往地下“幽明”存放室的入口也被魔法轰炸得面目全非。唯一的医院──碎骨院，丢了一大批昂贵的医疗器械和药品，几个手术室被炸毁。

最过分的是，竟然连一些显贵的住宅都被卷进这场浩劫中，死亡女神损失了一大批死神，魍魉之珠虽然安然无恙，但开启巫煌殿资料库的钥匙却不翼而飞。幽明魔王得知之后立刻就此大作文章，一口咬定是死亡女神保管钥匙不当才让犯人有办法越过jǐng卫系统，安然进入资料库。几天以来他们两个在纠缠这个问题上所耗费的jīng力远远超过了探讨正经事。

“要进行这么大的行动，人数一定不少，搞不好所有的犯人都参与了。不妨假设他们有一个首领，协调他们，领导他们，并且进行了这一系列计划。”我说，“只要能知道这个人是谁，或许我们可以分析出他们的最终目的。”

“沼泽女蛇！”死亡女神拍案而起，“肯定只有她！沼泽女蛇的魔力高强，而且她是高等魔族，常常在死亡试炼厅，巫煌殿和碎骨院这些地方来往，对那里的构造比普通魔族更加熟悉。”

“我觉得应该不是沼泽女蛇。”我小心地说出我的意见，“我的家她没去过。我的人偶之城被入侵是在光炽之窟打开的第二天。实验室，书房，大量重要资料被弄得一塌糊涂，连在密室里的爱莲娜都遭到伤害。如果不熟悉城堡的构造，是绝对不可能找到爱莲娜的。”

“但她有十足的理由到你那里去大肆捣乱。”死亡女神冷笑着扫了我一眼，“你确定你从没把她带到你家里去？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没让她进入你的城堡？”

“这个……”

（肥大的蛇尾扭动翻滚，尖锐的吼叫撕破空气……惨白的手臂从白光中伸出来，紧紧的抓着，紧紧的抓着……）

不行，我想不起来……我头很疼，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算她曾经到过，但她不可能弄清楚城堡里的密室。”我固执的说。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坚持。其实我也认为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死亡女神的话无疑是对的。沼泽女蛇无论从力量，地位和经验来说，都极有可能成为那群囚犯领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好像有一个微弱的感觉在告诉我，沼泽女蛇并不是真正的幕后主导人。

“好了，够了。这些问题并不重要。”幽明魔王中止这可能无限延伸下去的话题，“今天就到这里，各位暂时回去休息。同时请注意各自住宅的安全。城内jǐng戒绝对不会放松，有进一步消息，我会立刻召集各位。散会。”

魔道纪7792年，黑暗月， 2rì，狂风，yīn转雨。

人偶之城，三楼，书房。

爱莲娜的乌木棺材略略倾斜着放在黑sè的支架上。从下垂的棺材角里，鲜红的血液不断滴落。一想到棺中爱莲娜身体上那道深深的伤痕和她那变成一个血洞的左眼，我只感觉到一股怒火像要烧透我的胸膛。

魍魉之珠跟爱莲娜的眼珠一起被偷走了。如果真是沼泽女蛇，为了对付死亡女神，她是有理由这样做的。这又一次印证了死亡女神的正确。

我用脚拨开地上的书页，给自己清出一条可以走路的地方。我简直无法想象，我的书房怎会在一夜之间变成这幅样子？书架倒塌，关于古灵魂魔法的古书籍统统被撕成一张张的书页，满满铺了一地。连羽毛笔上的毛都被撕得七零八落，这犯人简直疯狂得变态。我不知道我要花多少时间来收拾，才能让一切恢复原状。

沉重的写字台上放着《魍魉之珠典》。这本残破而古老的书记载的全是关于魍魉之珠的研究，包括如何使用魍魉之珠惊人的魔力夺取和召唤魂魄。这本是死亡女神专有物品，但她从来没看过，只是把它放在巫煌殿里当摆设。

现在，这本我很费了一番脑筋才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偷出来的书已经完蛋了，所有内容都混在那一地的纸张里，我手里只是一个书壳。

我比任何人都需要这本书，也比任何人都需要魍魉之珠的力量。如果让爱莲娜的灵魂归来，让她的灵魂和和她现在这不死不老的躯体合而为一，她将成为与我魔族一样永生的生命体，直到我死去。我并没有召唤灵魂的能力，所以我想到了魍魉之珠。只有它可以召唤到她的魂魄。只要那灵魂还存在，不论是转生了，进入灵魂墓场了，还是仍在天地间飘荡，都将被魍魉之珠吸引，重新回到我身边。

可是现在，关于魍魉之珠的研究还没有完成，魍魉之珠就不见了。我的梦想也随之烟消云散。在这之前我为魍魉之珠费的那些心机，我为研究魍魉之珠而付出的时间和体力，难道就为了这样一个结果吗？

我感到呼吸急促，心脏和太阳穴同时在剧烈跳动着。

（爱莲娜的血冷如冰水，在赤红的月光下显出宝石般的晶莹之美……宝石一样的血顺着手指向下滑，向下滑，在地板上摔个粉碎……）

一阵强烈的晕眩让我再也站不住，颓然摔倒在断了一条腿的椅子上，又差点从那里摔倒地板上。

狂风猛地吹开我的窗户，一个鲜红sè的透明球体顺着风炸弹似的落到我的桌子上，“卡拉”一声摔成千百碎片。一道虚幻的影像从碎片中间幽幽升起，展开了。

“你好，人偶师先生。”瘦得像骷髅一样的治疗师出现在影像中。我一直不明白他是怎么当上碎骨院主任的，如果不是没办法，我宁死也不要让这种一看就是麻醉剂服用过度的人来给我治疗。“哟，你的脸sè很苍白啊。我早就说过你不能长时间工作。全身无力，头晕，时常晕厥，这些都是过度cāo劳造成的疲劳症。你若再不好好休养……”

“我不想听这些。”我拦腰打断他，“我只想知道那些手术用具怎样了？”

“这个……你知道的。”他耸耸肩，“碎骨院仓库里的医疗器材丢了一大批，你要的手术用具也在其中。我也觉得很抱歉，但这属于天灾**……”

“再见。”我跳起来抓住幻象的头，狠狠压下去。他带着那喋喋不休的废话消失在一堆碎片之中。

魍魉之珠丢了，书籍被毁了，手术器械被盗，我连修复爱莲娜的创伤都做不到了。为什么我要这么倒霉！

……但若不倒霉……又能怎样？无休无止的试验，无休无止的研究，而后是无休无止的失败。就算这些没有丢失，我又能做什么？我真的能使用魍魉之珠吗？

（魍魉之珠……她柔和的声音在夜风中颤抖……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魔道纪7792年，黑暗月，3 rì。倾盆暴雨。

“……先生，人偶师先生？”

我睁开眼睛，多少有点茫然的看着在我面前的一张张面孔。每个人都一副说干了唾沫，疲倦不已的样子，端着茶杯在喝茶。一个美丽的服务魔女正扶着我的头，将一瓶苏醒剂在我鼻子下面摇晃着。见到我醒来，她放开了我。

“您刚才失去知觉了。”她收好瓶子，对我点点头，“若没有其他吩咐，我先退下了。”

我看着她从这yīn沉古旧的会议厅中离开，刚才晕厥时所产生的幻觉还在眼前盘旋，让我无法完全清醒过来。

“魔族还会晕倒，太不可思议了。”死亡女神皱着眉头，满脸不耐烦，“快点说，你怎么看？”

“什么东西怎么看？”我一边说一边去过桌上的资料，刚看到标题就想起来我们刚才正在讨论什么了，“哦，关于下手目标。从现在来看，我认为这应该不是单纯的恐吓或破坏，而是想利用这些被盗走的物品制造一些什么东西。”

“这个我们都知道。他们要制造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狭长的瞳孔收缩了，像蛇一样的收缩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制造什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从他们袭击最后一个目标之后，我就知道他们的目的了。我只是不敢说出来。我怕一旦把这一切说出来，他们就将全军覆没。我想要让爱莲娜复活的梦想也会成为绝对不可实现的梦。如果他们被抓住，那些被偷走的东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