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0章 891专业与决心(2/2)
当杜鲁奇伤兵们默不作声地领到武器,並按照命令快步跑向两个出入口,迅速依託门框、堆积的物资建立起简易防线时,那种临战前的肃杀气氛在数秒內陡然攀升,直接衝到了顶点。
金属的摩擦声、沉重的脚步声、伤员因剧烈动作而压抑不住的闷哼声,交织在一起。
——
在避难所的另一端,安妮瑟拉的母亲、切里昂的母亲、卡伦迪尔的妻子——莱莉安所在的大厅里,压抑的平静被再次打破。那道熟悉的、披著黑色甲冑的身影如同不祥的预兆,再次出现在入口处。
莱莉安与其他妇孺一样,目光紧紧跟隨著黑骑士。她以为这位冷酷的管理者是来进行第三轮志愿者徵召的,她看著周围愈发稀少的人手,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握紧了拳头,这一次,她准备自己站出来。她甚至已经微微前倾,像是一只被逼到墙角却仍鼓起勇气的母鹿,准备迈出那决定性的一步。
然而,黑骑士接下来的话语,让莱莉安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恶魔出现了!”
他並非宣布,而是咆哮。
那声音像是从钢铁头盔深处被硬生生撕裂一般喷涌而出,震得墙体回音轰鸣,像是在宣布某种已经无法逆转的灾难降临。
恶魔这个词带著一种令人灵魂战慄的力量,在大厅中炸开,引来了瞬间的死寂。空气像被抽空,所有人的呼吸都暂停了半拍。隨即,是几乎无法抑制的恐慌低语和孩童被匆忙捂住的呜咽,小手在母亲怀里不停颤抖。
黑骑士没有理会这蔓延的恐惧,他大步流星地冲向大厅侧面一扇之前始终紧闭的铁门。他的动作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冷静的高效,而是带著一种仿佛连时间都被他踩碎的急迫。
他迅速推开铁门。
铁门里面是堆积如山的制式武器和盔甲,野战医院有储备,这里也有。
“所有人!”黑骑士转身,声音如同敲响的丧钟,迴荡在每一个角落,“来领武器!武装起来!”
他的话音刚落,甚至余音未消,大厅的另一个入口处,伴隨著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猛地涌入了一队士兵。他们並非杜鲁奇,而是身著蓝白战袍的洛瑟恩海卫。
他们的到来,无声地证实了黑骑士所言非虚。
战火,已经烧到了这里。
而且快得惊人。
没有时间哭泣,没有时间犹豫。
连害怕都需要压下去。
在黑骑士凌厉目光的逼视下,在海卫的引导下,主要是妇女、以及一些半大孩子组成的避难者们排成了一条沉默而颤抖的长龙,走向那扇敞开的、散发著冰冷钢铁气息的武器库大门。
队伍移动得缓慢而沉重,每迈一步似乎都耗尽了全身力气。有人双唇发白,有人浑身抖得厉害,但没有一个人转身逃跑,他们知道,逃不掉。
轮到莱莉安时,她看著黑骑士从武器堆中拿起一柄闪著寒光的匕首。金属刀刃在光照下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像在她眼中划开了一道不祥的裂缝。
但黑骑士並没有像对待前面的人那样,直接將武器塞进她手里。他的动作停顿了,那只戴著黑色护手的手定在半空。他那双隱藏在头盔阴影下的眼睛似乎凝视著她,像是在確认,又像是在审视她是否做好了某种无法回头的觉悟。
隨后,他做了一个让莱莉安心跳几乎停止的动作,他反手握住匕首,將锋利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臟位置!
那动作冰冷而残酷,仿佛在示范一种最后底线的选择。
“必要时!”黑骑士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没有丝毫波澜,却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认真,“你知道该怎么做!不要犹豫!”
说话的同时,他的头盔微微偏转,视线越过了莱莉安,落在了她身后的家人们身上。这一剎那,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像是一柄无形的刀,提醒她、警告她,也逼迫她。
这一瞬间,她全明白了。
这柄匕首,並非让她去与恶魔搏斗,而是给予她最后、也是最残酷的选择权:在遭受比死亡更可怕的屈辱和痛苦之前,拥有自我了断,並帮助至亲解脱的能力。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像是一条冰蛇顺著脊椎一路爬上后颈,莱莉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看著那对准心臟的刀尖,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冰冷刺入血肉、穿透骨骼的刺痛。她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动作僵硬而迟疑,如同接过一块烧红的烙铁,无比沉重地接过了那柄匕首。
匕首入手,冰冷刺骨,那种寒意透过掌心直逼心口,令她差点握不住。
她还没来得及从这巨大的衝击中回过神,一名面色冷峻的洛瑟恩海卫便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將她一把拉到了一旁。另外两名海卫迅速上前,动作麻利得像是训练无数次一般,將一件制式胸甲从肩头套下,扣住,压紧,冰冷的锁扣与她的衣物碰撞,传来一阵硬邦邦的凉意。
甲冑的冰冷和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块沉甸甸的铁块,將她最后一丝软弱也一同封印在甲片之下,使她不得不挺直脊背。
她紧紧握著那柄象徵著最终命运的匕首,回头看向家人,一双眼睛里涌动著翻滚的情绪,无尽的恐惧、绝望,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不得不滋生的、母狼护崽般的原始决绝。
她不再是卡伦迪尔的妻子,不再是安妮瑟拉的母亲,她只是一个被捲入战火洪流、被迫拿起武器守护至亲最后尊严的普通精灵。
——
当肃杀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厅时,安妮瑟拉最先感受到的,並非清晰的认知,而是一种本能的、生理上的不適。
空气中那份原本熟悉的、由痛苦和药水混合的气味仿佛骤然变质,变得更沉、更腥、更像是战场前线吹来的风,掺入了一种冰冷的、金属质的尖锐感。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手臂上细小的汗毛悉数立起。她抬起头,恰好看到不远处武器箱被打开的瞬间,那些整齐排列的武器,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入了她的视野。
一瞬间,她的心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停顿、僵硬。
紧接著,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看到那些之前还靠著墙坐著、呻吟著的伤兵,在拿到武器后,眼神瞬间变了。疲惫和痛苦仿佛被一阵冷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狼一样的警惕和狠戾,他们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目光像刀刃。他们沉默地奔跑、站位,动作迅捷得不像伤员,迅速在出入口构筑起一道散发著死亡气息的防线。
“他们……他们要在这里打仗?”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带来一阵眩晕。这里明明是救人的地方,为什么转眼之间……
当一把冰冷的匕首被塞进她手中时,安妮瑟拉的手指猛地一颤,差点没能握住。那金属的触感与她之前接触的抹布、水桶截然不同,它沉重得可怕,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残酷与死亡。
“我……我要用这个……?”
她低头看著手中那反射著幽光的凶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分钟前,她还在用这双手试图清理生命逝去的痕跡,现在,这双手却要握住可能终结自己生命的武器?
在她看来用这柄匕首战斗,还不如给自己一下来得痛快。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包裹了她,她才刚成年,仅仅接受过一些简单的军事训练,结果战斗的事情就这么突然地、像石块一样砸在了她的头上?她甚至没有准备的时间,没有深呼吸的机会,甚至连拒绝这个念头都来不及產生,就被推到了生死抉择的边缘。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两个被重兵把守的出口,门外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像是一头正在逼近的凶兽的喘息,那种低沉的、拖曳式的节奏让她头皮发麻。每一步似乎都踩在她的胸口上,使她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大厅里的紧张和恐惧都在匯聚、发酵,像潮水般一波高过一波,形成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她看到身旁与她一样的年轻阿苏尔女孩,在拿到一柄匕首后,双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细小的抽泣声被她强行压在喉咙里,眼泪却无声地滑落。她看到那位之前呕吐过的同伴,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失去血色,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逃离了这具即將面对战火的躯壳,只留下一个机械站立的空壳。
然而,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中,另一种情绪,如同在冰雪覆盖下艰难萌发的幼芽,开始微弱地搏动。那是细微的、脆弱的、隨时可能被踩死的,却又倔强得难以忽视。
她想起了父亲离去时坚定的背影,她想起了自己选择站出来的那一刻的决心,她想起了刚才在清理血污时,感受到的那份自己在做有意义之事的微弱平静。
“如果……如果这里被攻破,所有人都得死。包括那些还在观察的伤兵,包括这些……刚刚还在努力救人的医生和志愿者。”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將所有杂音瞬间驱散,让她的心狠狠一震。
手中的匕首依然冰冷,令人厌恶,像一块带著死亡味道的铁。
但此刻,它不再仅仅是一件工具,它变成了一块沉重的、冰冷的门閂,一块用来堵住通往冥莱之门,保护身后那些脆弱生命的、丑陋却必要的门閂。
只接受过简单训练的她可能无法像士兵那样战斗,她也不知道如果真的面对敌人,自己能否挥得动这把武器。但至少,在此刻,握住它,意味著她没有放弃,没有坐以待毙,没有让恐惧彻底压倒自己。她站在这里,与所有试图活下去的人一起,面对著未知的、汹涌而来的黑暗。
这不再是选择勇敢,而是被迫面对。
儘管大厅內的气氛因临战的紧张而变得无比压抑,但这不妨碍织法者继续处理平台上的那个麻烦病號。她的动作依旧稳定而细腻,仿佛周围的喧囂、临阵前压抑的呼吸声都被一道无形的界限隔开,她周围的空间独属於她自己,与整个大厅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阿伦迪尔的判断几乎是正確的——她是阿斯莱,来自艾索洛伦。因其擅长运用纪伦魔法,而被分配到了这处战地医院。
若论资歷,她算不上古老,在阿斯莱大军肆虐艾里昂王国、攻破戈隆德的那个时代,她还未出生。
然而,她的生命中烙印著一段远比许多同龄同胞更为沉重和传奇的经歷,那段经歷如同一道永远不会癒合的浅伤疤,嵌在她的灵魂里,时刻提醒著她命运的重量。
救赎之季结束了,奥莱恩和艾瑞尔回归了,阿斯莱的新时代到来了,这一年是帝国历2007年。(454章)
彼时,丽弗预见了未来的恐怖景象:森林被付之一炬,混沌在其间肆虐。她確信这厄运不止属於艾索洛伦,整个世界都將无法倖免。儘管林地议会对她的预言一如既往地充满不信任,但艾瑞尔女王感知到了剧烈扰动,並確认了丽弗预言的严重性。
为此,艾瑞尔与丽弗召集了五百名阿斯莱施法者,进行了一次极其危险的远征。她们冒险进入了梦境林地,一个內部时间流极不稳定的危险领域,梦境与现实在其中不断交错、撕裂与交融,试图探寻真相与出路。
这次远征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在经歷了长达数月的恶魔侵扰与时空错乱的折磨后,那些令人发狂的低语、那些永无止境的幻视、那些昼夜交替失序的折磨不断侵蚀她们。
当她们最终离开时,同行的施法者仅存活下来不到一半。
许多倖存者也因目睹林地的恐怖景象或被沉重的命运逼疯,眼睛中只剩下摇摇欲坠的神采,仿佛只要轻轻一触,就会彻底碎裂。
而这位织法者,便是倖存中的一位,她亲身经歷了那场窥视命运的冒险,亲眼见证了同伴的陨落与疯狂。她不得不亲手终结不止一位完全被梦境吞噬的同伴的痛苦,她曾在时间循环中独自坚持三十六个日夜,即使身体已经力竭。
但她没疯,她撑住了,她活著走了出来。
如果,再给她一些时间,跟隨史兰魔祭司纳尔哈普学习的她,会成为编织者。但她选择来到了奥苏安,来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地方,这个频繁出现在阿斯莱话语中的地方。
而这份独特的资歷,赋予了她超越寻常精灵的冷静。对她而言,眼前个体的生死救治,与她曾窥见的整个世界存亡的宏大阴影相比,同样至关重要,且不容打扰。甚至可以说,她此刻的专注,便是对她从梦境林地之行中活下来的意义的一种回应。
然而,哪怕没有这些,她也必须专注,这个病號不同之前的病號,伤势太重了,生命就像一根堪堪掛在风中的蛛丝,稍有一丝失误,就会断裂,她必须稳住那根丝。
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全看她接下来的操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