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探地穴辛勤怜弱女 摘鬼脸谈笑馘淫娃(2/2)
乱过了这一阵那老头儿才望着穿红的女子说道:"姑娘!我小老儿姓张名叫张乐世乡亲叫顺了嘴都叫我张老实。
我是河南彰德府人在东关外落乡居住。母儿两个兄弟张乐天是学里的秀才去年没了剩了我一个人同了我这老伴儿带着女儿过日子。我这女孩叫作张金凤今年十八岁了从小儿她叔叔叫她念书认字甚么书儿都念过甚么字儿都认得学得能写会算又是一把的好活计。我这老婆子也是彰德府人她有个哥哥在京东帮人作买卖。要讲我家还算有碗粥喝只因我们河南一连三年旱涝不收慌乱得了不得这些乡亲不是这家借一斗高梁就是那家要几升豆子我那里供给得起?说声没有他们就强夺硬抢我和老婆儿说这个地方儿可住不得了。我们商量着把几间房几亩地典给村里的大户又把家家伙伙的折变了一共得了百十两银子套上家里的大车带上娘儿两个想着到京东去投奔亲戚找个小买卖作。不想今日走错了路走到这条背道上来。走了半日肚子里饿了没处打尖见这庙门上挂着个饭幌子就在这里歇下。
这庙里的师父们把我们让到了禅堂来吃了他一顿素饭临走我拿了两挂儿汴钱合六百六十六个京钱给他。他家当家的大和尚摆手说:一顿饭也值得收你的钱我化你的善缘罢。我说:我一个乡老儿你可化我个甚么呢?他说:不化你东不化你西只化你盘头大闺女。我说:这地方儿我那里给你买木鱼子去呢?他就指着女儿说道:你这不是现成的一个盘头大闺女么?女儿听了站起来就走;我们两口儿也抢白了他几句。待要出门那大师父就叉着门不叫我们走;这大嫂也不知从那里来把她娘儿两个拉住。那大师父就把我推推搡搡推到那间柴炭房里去扣在大筐底下。往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说着向她老婆儿道:"后来是怎的你告诉这位姑娘。"那老婆儿哭眼抹泪的说道:"阿弥陀佛!说也不当好听的话。这位大嫂一拉就把我们拉在那地窨子里。落后那大师父也来了要把我们留下。说了半日女儿只是磕头撞脑要寻死。也是这位大嫂说着让那大师父出去等她慢慢的劝我女儿。姑娘你想想这件事可怎么点得头呢?
正闹得难解难分姑娘你就进来了。"那穿红的女子道:"且住!你们是甚么时候进去的?那和尚是甚么时候出来的?你这令嫒姑娘可曾受他的作践?"那妇人道:"月亮爷照着臊膈眼子呢人家大师父甜言蜜语儿哄着她还没说上三句话她就把人家抓了个稀烂还作践她吗?
说得她那么软饽饽儿似的。"那穿红的女子也不理她。只见那老婆儿连连摇手说:"受他甚么作践倒没有价。"那穿红的女子点了点头儿说:"这话我都明白了。既然如此少时我见了那大师父央及央及他叫他放你一家儿逃生如何?"那张金凤只是低头垂泪那老两口儿听了连连的作揖下拜说道:
"果然如此我们来生来世就变个骡变个马报姑娘的好处。再不我们就给你吃一辈子的长斋都使得。"那穿红的女子说:"这话言重。"才回头要向那妇人搭话只听她自在那里咕嚷道"放啊!我们还留着祭灶呢!"那穿红的女子见她这等的语言无味面目可憎这怒气已按捺不住无奈得问问她的来历只得冷笑了一声向她道:"就让你说你把你是怎样一桩事情也说来我听听。
"那妇人道:"我还说话吗?我只打量你们把我当哑吧卖了呢!"说着又磕着脖子抽了两口潮烟伸了烟袋灭了火纸。她就站起来满地张牙舞爪的说道:"说这不当着他们两老儿的么?你也不是外人我讨个大说咱们姐儿们今儿碰在一块儿算有缘。"那穿红的女子说:"你站着别同我论姐儿们我是我她是她你是你。"那妇人道:"亲热点儿倒不好?我今儿怎么碰见你们姐儿们都是这么硬巴棍子似的呢!"那穿红的女子催她说道:"你说罢!别累赘。"她才接着说道:"我贱姓王呸我们死鬼当家儿的姓王!他们哥儿八个我们当家儿的是第六的。人家都知道挣钱养家独他好吃懒做喝酒耍钱永远不知道顾顾我;我全仗着人家大师父一个月贴补个三吊五吊的。赶他死了我说这还守个甚么劲儿呢我可就跟了这庙里的大师傅来了。要提起人家大师父来忒好咧真别辜负了人家的心!你们瞧我这脑袋上都是镀金的这件衣裳是买了整匹的花儿绉绢现裁的我这裤子汗衫儿都是绸子的。总说了罢算道万丝儿把我裹着呢。吃的更不用讲了天天的肥鸡大鸭子你想咱们配么?"那女子说道:"别咱们!你是你。"妇人道:"我就是我。我到了这庙里没半年人家大师傅花的那钱打我这么个银人儿都打出来了。就是一样儿活重些儿。"这女子问道:"你这样好吃好穿还有甚么重活叫你作呀?"妇人道:"你不知道我们这庙里爷儿六七个呢!大师父是个当家的;二师父是个带儿修行好本事浑身着的哪;还有个小大师父、小二师父小大师父打得一手好拳小二师父是个扫脑儿也不搦。还有个三儿。你等一会大师父来了你都见得着的。他们爷儿五哇洗洗涮涮、缝缝连连都得我……我一个人儿张罗得过来吗?可巧今儿个早起她们娘儿们来了我们大师父就要把她们留下我乐得甚么似的谁知大师父那么耐着烦儿俯给她她还不愿意!人家拿出来的大红绸子她也不要;还有五两的中锭、整个儿的大元宝她也不要。
末后大师父翻箱倒笼找出小拇指头儿壮的一支真金镯子来想着要给她带了手上呢;她伸手喀嚓的一下把人家的脖子抓了个长血直流的。你瞧她歹毒不歹毒?"那女子问道:"这之后便怎么样呢?"那妇人道:"怎么样!人家大师父拔出刀来就要杀她呀!你打量怎么着我好容易救月似的才拦住了。我说:人生面不熟的别忙你老等我劝劝她。谁知越劝她倒把她劝翻了张口娟妇闭口蹄子……"说着又对那穿月白的女子道:"你瞧娟妇头上戴这个身上也穿这个你怎么说呢?"那穿红的女子问她道:"这等说你还不曾劝动她少停你们大师父回来你怎么对他呢?"那妇人笑嘻嘻的道:"你听啊!如今不是我们大师们找了你来了么?我瞧你这嘴又来得你劝她她没个不答应的。你算我们庙里他们爷儿五哇除了二师傅他是在外头跑海走黑道儿的三儿小呢可巧剩他爷们三个咱们姐儿三个咱们闹个刘海儿的金钱垫香炉各抱一条腿儿你瞧这高不高?
那穿红的女子本就一腔子的忿气听这妇人说得这等无耻不堪那里还忍耐得住?只见她一言不回手拔出那把刀来刀背向地刀刃朝天从那妇人的下巴底下往上一掠唰一声早变了个血脸的人。不曾听她一声儿咕咚往后便倒。这一倒但见个东西翻在半空里从半空打了一个滚儿吧掉在地下。
大家一看原来把那妇人的前脸子削下来了落在平地还是五官乱动。那穿红的女子不禁持刀大笑道:"这个东西怪不得她如此无耻不堪原来她带着个鬼脸儿呢!"那老两口儿见了吓得体似筛糠的道:"姑娘你怎的把她杀了?
可不吓杀了人。"倒是那张金凤一见十分痛快说道:"杀得好!这等禽兽一般的人留她在世上何用!"那老两口儿道"儿啊!你那里知道她是那大师父的心上人;他回来见杀了他的人你我都是没命了。这越不好了!"那穿红的女子说道:"我看你们说来说去不过是怕那个大师父你们跟我见见那大师父去。"那张金凤听见要见和尚去她便有些不愿意。穿红的女子笑道:"方才我听你刀山咧剑树咧死呀活呀的倒象傻冲打的似的怎么此刻换了本事了?不妨跟我走。"说着拉了她的手就走。
那老两口儿也只得跟了出来及至出了房门一看只见这月光之下满院横倒竖卧、七长八短的一地和尚把个老婆儿吓得跌了一跤幸喜窗户挡住不曾跌倒;老头儿吓得闭口无言。
这张金凤怔了一回说道:"呀!如今世上那有这等的一个出众英雄来作这等的惊人的事业!"那穿红的女子听了她这话酒窝儿一动蛾眉儿一挑用两个指头指着鼻子笑着说道:"不敢欺就是我!"当下姑娘脸上的那番得意慢说出将人相八座三台大约立刻叫她登基坐殿成佛升天她也不换。她把话说完便把那父女夫妻三人让进房来自己重新进屋里一刀把那妇人的鬼脸儿扎起来往院子一丢;又把那尸提起来也向那西墙角一捺说声:"跟了你大师父去罢。"把那张金凤看了定了会神这才大悟转来说:"哦!我晓得了。你那里是甚么劝我?竟是来救我全家儿的性命的一位思深义重的姐姐!姐姐请上受我全家一拜。"连那老两口儿也跪在尘埃拜个不住。忙得那穿红的女子说:"啊呀呀!你二位老人家快快请起不可折了我的寿数。"他老两口儿起来那女子又去拉张金凤。那张金凤跪着不肯起来说道:"请问姐姐姓甚名谁家乡何处住在那里?怎的就晓得我在此地遭这场大难前来搭救?望姐姐说个明白。我张金凤生必御环死当结草。"那穿红的女子说道:"这话才叫作说也话长."说着便把张乐世张老头儿让在堂屋西边春凳上张老婆儿母女二人让在东边春凳上。她自己却在北面靠桌上杌子上坐下把那把刀放在桌儿里边靠墙。大家这才侧耳凝神听她说她的来历。只见她满脸堆欢不慌不忙未曾开口先将身子往西一探向那西间的南炕叫了一声"安公子".这正是:人生第一开心事辛苦功成闲话时。
要知那姑娘说出些甚么言词?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