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无稽之谈（1/2）

于寒做梦也没有想到于怀德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他愣愣地看着他以不置可否的方式给予应对。

于怀德站起身来，负着手在地毯上一边来回踱着步一边说：“二十多年以前，也就是大陆刚开始改革开放之时，我就从美国飞了回来。我在幼年时就随家父去了南洋。由于国内战乱频发后来又经历了多次政治运动，所以直到天命之年才再次踏上故国的土地。怀德自幼饱受家父的熏陶，早已对这大好的山河心驰神往。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游历着天南海北的名山大川。

那一年，因为山洪暴发，我被困在了在四川的一个小山村里。就在那里我却碰上了一件怪事。我房东家里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平时家里大人去干农活，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在那里困了十几天，百般无聊，看她没有上过学，没事就教她认了些字。一来二去她就成了我的小朋友。没想到这孩子在某一天突然得了一种怪病，而发病之时我正在她身边。当时她缠着我讲故事，我就随口给她讲了几个笑话。本来她还在笑着，笑着笑着忽然不笑了。接着她眼圈一红竟落下泪来。一张嘴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来。说不知造了什么孽，生了三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孝顺的。害得她一把年纪却无依无靠，连柴禾都得自己去捡。虽说那天早上起了大雾，也还是怪自己老糊涂了竟在这生活了一辈子的山里迷了路，这才掉下了白石峡。可怜风吹雨淋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的声音变了、眼神变了。那种变化绝不可能是孩童能够装出来的。尽管我在美国也听说过灵魂上身的事情，可毕竟这是第一次亲身感受。这时许久未见的太阳突然钻出了云层，阳光照在我身上，我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就这样，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忍受着这个年幼的老妪的絮叨。中午，房东一家终于从地里回来。更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家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并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男主人只是皱了皱眉，就吩咐他的长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出门了。傍晚的时候，少年带着一个“乞丐”赶回了家门。如果不是别人告诉，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是一个道士。所谓的道袍补丁摞着补丁，已经看不出了原来的颜色；长长的头发打着绺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洗了，随随便便地在头顶盘了一个髻。他脸色蜡黄、双颊深陷、形销骨立，一看就是长时间的营养不良造成的。

丝毫没有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道士看了看孩子，他口中念念有词地围着孩子走了几圈，然后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黄表纸点火烧了，纸灰投在碗中冲了些清水给孩子灌了下去。那一家人和邻家的几个闲汉神情轻松的看着这一切，好像美国的家长看着出诊的医生给小孩注射疫苗一样平静。孩子服下纸灰水不久就沉沉睡去。除了我，没有人会怀疑明天早上她能不能康复。天色已晚，道士就在房东家住了一宿。第二天天蒙蒙亮，十几里山路以外的一个村民就来拍门。原来他们村前几天失踪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婆婆。村里人找了几天，终于在昨天夜里，在白石崖下找到了婆婆的尸体。由于是横死，因此请道士前去做法，超度亡灵。房东早已备下一小袋米，答谢了道士后才送他上了路。后来我才知道，这种事在那一带非常普遍。我想连房东当初那个皱眉的动作也不过是因为心疼那一小袋米罢了。过了中午，那小女孩才下了地。当她看到我再次露出羞怯的微笑时，我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天晴雨住，洪水渐渐消退。可是我却没有返回城市，我问清了路径，一直登上了那片连绵起伏的山脉的最高峰。在那里有一座简陋的道观，我在道观里生活了三个月结识了我一生的挚友。他的道号叫做镜月。镜月当时不过四十几岁，他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但他一心向道，孤心苦诣地守护着他的信仰也守护着那一方淳朴憨厚的山民。当我就那天他救治女孩一事表示出对他的崇敬之时，他却淡然一笑，说那只不过是最末流的雕虫小技。许多民间的人士也可以做到。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学道之人探索的就是沟通与感悟。有形则有限而无形则无限。实为小理，虚才是大道。好比一个人，其肌肤、骨骼固然重要但猪马牛羊皆有之。唯有灵与魂才是其本。在世人看来的神异之事对于学道之人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三个月之后，我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那时我也是四十几岁，充分体验到了什么叫“不惑”。“不惑”就是对“惑”泰然处之。因为这世界上的“惑”实在是太多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美国的资本市场用山崩地裂、火山海啸来形容毫不为过。但是我知道，在大道面前这些变动不过是水面上泛起的一圈涟漪。过了那几年，我的投资公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起来。我又回过几次大陆，重新修葺了那座道观。镜月却只是淡然相谢。但对我发出的赴美讲道的邀请却欣然应允。我在美国的那个城市的华人圈子里多少还有些威望，再加上我长期以来的宣传，那里已经有了许多镜月的追随者。镜月在美国的讲道获得极大成功，许多别的州的华人甚至白人都驾车前来学道。他走后不久，我们就在当地建立了一座道观。

慢慢地，我也失去了赚钱的兴趣。在组建了新的投资公司之后，我把业务逐渐交给了小李子他们这些年轻人。”说着，于怀德指了指肃立一侧的总裁。“潜心修道之余，我也没有忘记富则兼济天下这句古训。但我多少还是有些私心的。也许你还不知道，自从先祖于谦遇害后，祖先为了避祸举家迁到了太行山麓。我们这些人可都是从哪里出来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