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寻春须是先春早(中)(2/2)
“野心?涪澍你是说……”
“宗鸣宗熙到现在西京实际的文事长官、淇陟刺史宗柬之都是难得的能臣、良臣;再往下地宗吏部还有三司的考核也都很可以一观——这样杰出的一支。偏偏不是宗氏的嫡系追踪血脉甚至还隔得颇有些远。他们在族中的威望日升对于近几代除去宗墉之外并无其他人才的本家大宗来说应该不能说是非常乐于见到的事情吧?”
风涪澍轻叹一声微微仰起头看向窗外明净的天空。“才不如人则当以守拙为本;明哲保身。不要做无意义地比较。也不去妄想一些能力以外的问题。可惜宗省之就是看不破这一点以为宗熙致仕那一支再不能如从前风头强劲迫不及待便要显示族中还有他人。要强调他本家大宗与分支那种战战兢兢、不愿多事不敢作为的不同所以一改历来的凡事稳妥竭尽所能地揽事上身……从三司还有随都本地卷宗记录这几年时间里宗家与各地各府往来的变化看得非常清楚。”
听到这里风沐霖终于明白风涪澍所说“野心”的真正含义。看向少年的目光也不觉透出几分安心地光彩:“宗省之这样地心思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才是现任的族长如果不能做出一些举动办成几件能够在短时间内见到利益功效的大事。是很难让族人信服的。而有宗熙这一支在。光芒之盛大大盖过了他本家大宗。确会造成很大的压力。”顿一顿为自己斟一杯茶水风沐霖脸上露出淡淡微笑“不过涪澍按照你说的宗省之借他叔父寿辰的这一串大肆动作都是出于为本家争一口气的目的虽然有违祖训十分地愚蠢却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他生不出更大的事情来。”
“怎么生不出更大的事情?”见风沐霖闻言侧目风涪澍微微苦笑“四哥你忘了今年是五年一届的官员大考?虽然主持者是太傅这是临时决定谁也不能事先预料可五年一大考的制度从大周开国就已经确定。从各地往随都来地这些贺礼陈、隗两郡有多少官员是半年前就在准备思诚地调查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他们与宗家的关系深浅在东南地方为官借助了宗家多少力量又蒙受了多少好处配合历年地卷宗、三司考评也可以推断得**不离十——四哥四皇兄这是整个儿一群地方官员同着乡绅郡望彼此联合一气预备在跟朝廷打擂台呢!只不过太傅突然说要参与大考还要亲自主持陈、隗、平几个郡的考核这才打乱了他们的阵脚。知道轻易糊弄不过更怕太傅的雷厉风行、事必秉公完全没有顾忌所以必须抓住这一次寿辰的机会名正言顺地聚头商量对策。而这样大的事情宗家在其中扮演牵线总领的角色宗省之的目的还有野心……怎么可能还像最初一样只是为了在宗熙、宗柬之这些面前争得一口气的简单?”
感受到风涪澍语声中愈来愈盛的寒意更注意到少年眼中异样的闪光风沐霖心头顿时一凛。“涪澍你秘调地方官衙地志卷宗几天来不休不眠通读和笔记难道……就是为了理清这一条关系脉络?”
淡淡笑一笑风涪澍并不直接回答只是为两人将茶杯斟满。如饮酒一般将杯中茶水一口喝干少年这才静静开口:“十一年从宗省之卸去身上最后一份教习虚职宗家就开始通过名下掌握的土地田庄以及上面的佃户人口大肆参与、或是干涉最基础的地方行政。又利用新建神殿、变化日常供奉等等手段对随州以及附近州县的神社神殿进行选择大力扶持那些与宗氏有关、或者与宗氏亲近的神职人员。开放了原本属于宗氏一族的私学合并随州另外数家书院明面上资助大批贫寒子弟读书上进但连续十年占去官府推荐仕子一半名额的却都是他本家大宗地子侄……十一年时间。虽然京城还没有听到确实的风声可是在陈郡、在随都大小官员、一切重要的政事都要看宗省之的脸色了!”
听到这一句。风沐霖已经忍不住变了脸色:明白这种时候风涪澍不会做无谓地夸张却仍是为他言语揭露的事实由衷震动。“这……他怎么敢?!”
“怎么敢……还不是几百年世家大族的底气加上开国以来那些地方上世族大家一贯行事做派的鼓励?”风涪澍嘴角微扯眼中却全无笑意“从宓洛到北洛宗氏一族——不北洛国中所有贵族世家都被赫赫君氏压制着。除君氏一门。朝廷对一切所谓世族大家一视同仁虽然礼敬尊重却从来没有忍让的意思。各家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安分守己凡事自保为先绝少轻举妄动。可是到我大周合诸国于一统。疆域广大包纳了当初上百个国家。父皇开国立朝之初。为安抚归服之地民心也尽快稳定国家平顺秩序对旧王国的王族、勋贵世家采取的政策是安抚和招揽;朝廷对这些地方上的世家豪强倾向示好在建立大一统帝国秩序地同时尽可能保留和保护他们的权益——父皇和朝廷对这些世家大族的宽容可以说到了近乎极端的程度唯一的希望是他们能够归服新朝遵从新的律法制度、政策措施为我大周效力。可是这些世家这些王族、贵族的后裔分支。地方上多年盘踞根深柢固又享着赋税、仕官等等方面地各种特权早已有了一套自己地行事方式;而父皇的宽容朝廷关怀的大局。更骄纵了他们的脾气。以为新朝较之于曾经诸国林立的时代禁制更松、弄权谋利更易。于是全国土地丈量生员学子推荐。地方官的任职用命、考核评价……不论有关无关也不分缓急轻重一概都要干涉插手。初时还知道小心收敛现在往往就是朝廷政令执行的直接阻碍!”“这样的事情这些年在外面确实看到了不少——可叹父皇大度宽和却被这些不知好歹的人当成了软弱可欺了!”
听风沐霖恨声说道风涪澍抬头瞥他一眼随即转开了视线“是父皇地宽容被人当成了可欺。原本只是对旧王国王族与亲贵世家的特别宽和竟让人以为一切得意猖狂都会得到同样的宽大以为朝廷的容忍没有底线。”看着楼下兀自络绎不绝向宗府而去的车马风涪澍脸上微笑透出分明地森冷。“而这其中最不知好歹行为也最愚蠢可笑地就是那些原本严守分寸、不动如山的人会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地利益就轻易放弃原则、违反世代相传的铁律而要把先人几百年心血彻底地毁灭!”
到这里风沐霖心中萦绕多日的疑惑已经尽数解开也完全能够理解少年对宗氏行为不同于寻常的疾恨:待旧王国遗族遗民的仁慈宽厚是天嘉帝施政的重要特点为大周朝廷和君王本身都赢得了无数民心与支持。但是也正是这一点最容易被有心与不驯者利用因此带来具体政策措施上的问题矛盾无数;如何将君王的仁德与国家律法政策有机地统一成为大周朝臣官员必须面对和解决的重大课题。身为人子对天嘉帝的心意自然深有了解;而作为皇子、臣子为国效力为君分忧最痛恨见到的就是辜负天嘉帝信任依仗着君王的宽容肆意妄为——宗省之经营地方干涉政务为谋私利而与大批官员相交更在大考之际行串连之事实在是触动了为君为储者的逆鳞。
感受到风涪澍语声传递出的坚定心意风沐霖在心中一声轻叹随即坐正了身子:“涪澍正如你所讲宗氏一族的举动已经到再不能纵容。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官员们为应对大考的彼此串连我们并不能拿出实在的证据。而没有证据又如何扳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