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危急处胡乱托重宝 尴(1/2)
词曰:秋风扫处,苍翠急衰。临暮独望崖,愁断天难开。一别应知隔两界,目中物,都成霭。忽然飞鸿拨云来,刀光剑影,一闪即逝,余下断肠谜,留给痴人猜。
“得得得,得得得。”
木墙竹瓦的一幢宅院中,传出一个稚口小儿学马奔跑的声音。那小孩十三四岁,面色有些苍白,两只眼睛却黑漆漆的,闪出聪慧的光采。他穿了一件大人衣裳改成的灰布小褂,着一条绿布裤子,跨下骑了一条竹扫帚,在小天井里跑的正欢。后面跟了一个约摸十岁的小女孩,弯弯的眉毛衬着细长的眼睛,一张红嘟嘟的小嘴笑得翘起来,露出两排洁白如玉的小牙。那女孩跑软了腿,也未能追上骑竹马的小男孩,反倒累出一头汗,干脆站在那里,噘着嘴道:“不追了,不追了,你跑那么快,成心不让人追上,有什么意思?”
“吁”的一声,那小男孩勒住跨下“座骑”,回头笑道:“骑上千里驹,四海扬名去。这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事,你一个黄毛小丫儿,能跟我跑了这么远的路,已是不易了。只不过,你没追上我,给那白鹅割草的事啊,还得你去啦。”
那小女孩叹了口气,一边擦汗,一边走上前来,在那小男孩三尺处站定,抿嘴笑道:“那也不一定是我去割草,咱们说好以半柱香功夫为限,你瞧瞧到了没有?”小手向着院落南角下的一株婆婆槐下一指。小男孩扭头看去,只见树下置了一个紫色小几,几上的青花白瓷香炉中袅袅燃着三柱香,瞧着只是燃去了三四分样子。小男孩转回头来,道:“就算到了半柱香功夫,你也是一定追不上我的了,到与不到,又有什么干系?”
那小女孩听罢大摇其头,两根小辫恰似货郎鼓的两支小槌。小男孩不解,笑道:“你不是要耍赖罢?”小女孩眼睛一瞪,气鼓鼓地道:“谁要耍赖了?若是到了时辰,我追不上你,我自然会去割草,可是,我知道一到了时辰,我一定能追得上你。”
小男孩笑道:“哈哈,你真是会开玩笑……”一句话未说完,小女孩忽然伸出双臂,把他的一条胳膊结结实实抱住,笑道:“怎么样?阿之哥哥,我说一到了时辰,我一定能追上你吧,现下时辰没到,我就追上你了,咯咯咯……”
那小男孩一怔之下,醒过神来,气道:“这不算这不算,你方才说不追了,我才停下来,若是我不停下,你如何追得上?”小女孩紧抱住他胳膊,不让他挣脱,一边辩道:“那也不是,咱们只是说好以半柱香为限,现下半柱香未到,你就被我捉住了。我方才是说不追了的,可追不追、怎样追是我的事,我有过让你停来么?”
小男孩往后一想,果然她只说不追了,却并未让自己停下。可她既然说不追了,自己又不能一个劲儿的老跑下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一时不知如何辩驳。只好摇头道:“好好好,算我输了,我去割草。”话虽如此,神情到底是十分沮丧。
小女孩放开小男孩胳膊,咯咯笑道:“骑上千里驹,给鹅割草去。男子汉大丈夫,了不起啊了不起。”当地俚语“鹅”与“我”同音,小男孩正有气无处发,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眉开眼笑,接着道:“不错不错,我骑上千里驹,给你割草去。莫催莫催,我一定快去快回。”乐滋滋放了扫帚,从大门后农具架上取了镰刀竹篓,便要出门。
小男孩手指刚搭上门闩,忽然“咣镗”一声响,大门被震得大开,紧接着跌入一个浑身血污的汉子。那汉子双目狰狞,右手提了一把刀,刀已断了半截;左臂紧紧抱着怀中的一个铁匣。他看来伤得不轻,一跌进门,便不能再站起来,只是双目望着小男孩,哑着嗓子道:“小兄弟,快……快……救我……一救……”
小男孩吓得扔了竹篓、镰刀,两只眼睛睁得老大。那小女孩却回过神来,大声呼道:“爹爹,爹爹……”一边向屋中跑去。
屋内小女孩的爹爹听到喊声,应到:“阿之,雪儿,你们又怎么啦?我活计还忙不过来呢,哪里有闲给你二人断讼官司?”但“官司”二字说完,便也愣住了。他站在门厅堂口,怔了一会儿,三步两步奔到那小男孩身前,一把将那小男孩拉回来,望着那满身血污的汉子,吃惊道:“你……你是谁?”
这小女孩的爹爹姓梅,单名一个落字,这年正满五十岁。祖上本是秦州有名的乡绅。梅落从小生性豪爽,喜好结交朋友,又不善经营田庄营生,由是一份偌大家业到了他手上,往往今天卖一片地换酒明日典一处房游玩,家业日渐衰败,梅落却照旧不理会。唐玄宗开元二十二年正月,正在川中游历的梅落估计妻子将要分娩,便觅日返乡。不料还未到家,就听说家乡地崩(地震),梅落大恐,忧心如焚,急急还乡。到了家中,才知妻子及长子都已被塌房压死,邻人莫道安闻声寻救时,只从其妻怀中抱出一个刚满一个月一女婴。梅落的房屋塌尽,便典了田地,将妻子重新安葬了,无以为计,只好暂住邻人莫道安家。莫道安之妻也在这一难中丧命,唯有一子名叫之扬,刚刚两岁。
谁知真应了那句话,“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未过两个月,莫道安一病不起,竟也离开人世。梅落大哭一场,怕东家催收地租,官府逼交赋粮,从此挑了两个孩子乞讨为生。如是者忽忽七八年,莫家遗子莫之扬已经十岁,梅落小女梅雪儿也已八岁。梅落思讨如此不是长久之计,便寻思择地长住。这日来到西湖宝树山下,见其地民风淳朴,物产丰饶,为平日历经之地所未有,当地建房筑屋又十分方便,无非是伐木采竹,围篱为墙,便带着两个孩子,寻山脚下一处偏静地段搭了竹棚,今年搭舍,明年添屋,三四年之后,才勉强象个家样。此时梅落已年岁不小,加上不喜庄稼活,便学了一手编织竹篓篾箕的手艺为生。此后,做活换口粮之余,就教授两个孩子学学《诗经》、念念《论语》,从未想过如何打发岁月,日子却也一天天过去。莫之扬与雪儿虽不是同姓,却形同兄妹。莫之扬颇有乃父之风,自小憨中见智,舍小顾大;雪儿却生性顽皮,聪慧伶俐。二人争吵纠缠之由,十有**不是兄欺妹,倒是妹欺兄,梅落不得已只好时常给二人断讼官司。但梅落本身就是淡泊之人,断讼官司也就不过尔尔,常常有理无理,各打三十,所幸二人年幼,官司也就不十分难断。若论平生难断官司,当属今日所遇之事为最也。
且说梅落见院中猛然闯进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心中之吃惊,实不亚于两个孩子。强定下心神,把两个孩子拉到一边,问道:“你……你是谁?怎的到了这里?”
那汉子浑身浴血,身上衣衫已不辩原色。见此屋中有大人出来,喜形于色,双手扶住地,欠起身来道:“在下……在下武威人陆通,有事来到杭州,不料昨日在西湖遇上强人,请兄台救……上……一……救……”
这汉子正是陆通,不知是什么缘故,竟闯到了这里。梅落闻答,吁了一口气,抚胸道:“险些吓死我。”上前一步,道:“先进屋再说。”叫莫之扬一起将陆通扶进屋抬到床上,查看一番,道:“不得了,不得了,我去找个郎中来。客人伤势不轻,若不及时治疗,恐怕极是危险。”
陆通松了一口气,摇头道:“恩人不必费神了。我这伤莫说一个郎中,就是神仙下凡,也难救得。”用力吸了一口气,道:“恩人,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梅落本就是一个热心肠的汉子,想也不想便道:“客人所命何事?”
陆通欠起身来,从胁下抽出一个乌铁盒,摸了又摸,叹一口气道:“师傅啊师傅,弟子无能,却是尽了全力,你可不要怪我。”闭上双目,好一会儿没有言语。他每呼吸一下,腮上的血洞就冒出一个血泡,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也不断渗血,莫之扬、梅雪儿毕竟还是孩子,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陆通叹息一会,睁开眼睛,道:“恩人,这个铁盒干系重大,它本是我广素派镇门之宝。在下想靖恩人把这个铁盒交给我师傅,我师傅姓倪,名讳是上云下成……”见梅落似是一个寻常农夫,怕他不懂,又道:“就是倪云成三个字。恩人见了他老人家,就说我……我是给三圣教害死的……”他说“三圣教”三个字时,双目锐光凝聚,似是极为恐惧,又极为仇恨。这目光把两个孩子吓了一跳,梅雪儿打了一个哆嗦,握住莫之扬的手,不敢再看客人,低声道:“阿之哥哥,我好害怕……”莫之扬虽也十分害怕,听了雪儿这句话,却悄悄前踏半步,把雪儿掩藏在自己身后。
陆通说完这句话,忽然侧耳听了一会儿,沉声道:“不好,那些人定是看见我的血迹,跟着追来了!”目光闪动,显得极为骇怕。梅落听他说得吓人,也侧耳倾听,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听见。正自惊疑,只见陆通身子一翻,已从床上跌于地下,跪倒道:“恩人,你快将这铁盒寻一个隐秘之处藏起来,千万不能让那些人得了去!”梅落双手将铁盒接过,只觉蓦然一沉,虽奇怪这小小铁盒怎会如此之重,可此时却无暇细想,抱着铁盒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自语道:“藏到哪里去?藏到哪里去?”
这梅落大约一生之中也未想过要藏什么东西,现下要藏东西了,才发觉整个屋中实在没有一个隐秘之处,连脑门上的汗都急了出来。陆通更为着急,布满红丝的眼睛随着梅落转来转去,豆大的汗珠扑扑砸在地上。
莫之扬上前一步,道:“梅伯伯,房后坡子沟那里有个石洞很是隐秘,平日到那里游玩的人也从未找到过,把这个铁盒藏在那里如何?”梅落一拍脑门,道:“不错不错,阿之,你快将客人的东西藏在那里。”莫之扬答应一声,接过那个铁盒,却被那铁盒一压,险些摔倒。陆通望着他,道:“小兄弟,你须得仔细把这个埋好了,做好标识,以便我师傅随你来取回。”莫之扬又答应一声,回头看了陆通一眼,只觉得陆退的眼神十分奇怪,似是有一丝狠毒,又有一丝怜悯,更有一丝不安。莫之扬心中“格登”一下,似他这等要饭讨生的七八年的孩子,自是比寻常孩子更会查颜观色,隐隐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对,稍一犹豫,只听陆通又道:“小兄弟,我师傅叫倪云成,是广素派掌门,家住西凉永靖,你记住了么?”莫之扬默默一想,点头道:“记住了。”陆通道:“好一个小哥,你将这铁盒埋了,就去找我师傅,我师傅一定会赏给你好多宝贝。”他此时说话已十分费力,不时竖起耳朵听屋外的动静,冷汗仿佛更多了。莫之扬忽然觉得他很可怜,道:“我不要什么宝贝,我去了。”出了屋折出院子,径向屋后坡子沟跑去。梅雪儿本想与他同去,却怕客人加害爹爹,又从院门跑回屋门,与梅落坐在一起。陆通见她回来,吁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小妹妹,你可真乖。今年多大了?”
莫之扬抱了那个铁盒,出了门,一路向山上跑去。进了坡子沟,径直钻入一块大石后面,掀开一些断枝枯草,大石后便显出一个小小的洞口。那洞口不过尺半宽、一尺高,呈扁长型。莫之扬张望两眼,见没人跟来,便将铁盒抛入洞内,随即爬了进去。搬了几块薄石板压好了,拍拍手上的泥土,伸手扑灭松明,爬出去将洞口封死。左右走了几步,觉得若非事先知道,断不会发现这里有个洞穴,始放下心来,向家跑去。
快要到家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惨呼,听方向正是从自家发出。莫之扬一惊,急忙向前跑。却听家中院落里砰砰啪啪,似是正有人剧斗,但只是数声响过,便停下了。跟着一个男子的声音道:“陆二爷,怎么,你非要见识见识本教的手段么?”这人说话阴阳怪气,每说一两个字,就夹着陆通的一声哀叫。莫之扬暗道:“原来说的那些人到了。”不知为何,他小小的心里忽然感到很害怕,放慢脚步,小心走出树林,向家中的院落看去。
他所处之地正是上方,院中的情景尽收眼底。但见院中一人骑着一匹白马,手里还牵着五六匹马,穿着一件儒生常穿的散袍,却梳了一个道士的发髻,戴了一顶道冠。仔细看时,他的散袍也与别人的不尽一样,胸前绣着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虎头图案。
莫之扬正看得惊奇,忽见一道白影一闪,屋内飞出一个人来,大鸟般向墙外掠去。那马上的散袍道冠人嘿嘿一声冷笑,右手一晃,甩出一根长绳,正好套在那飞出的人脚上,右臂一挽,将那人拽回,扔回院中。那人跌在地上,疼得惨叫连连。莫之扬这才看清此人正是陆通,他心道:“客人方才明明连路都不会走了,怎得忽然又能飞了?”又想那散袍道冠人更是了得,居然一根长绳将人套住,手臂一挽就将至少一百六七十斤的客人拉回,这样的准头,这样的力气,他可从未见过。
屋门“咣镗”一声,又出来五个人,与先前那散袍道冠人打扮得一模一样,后面出来的两个押出一个人来,莫之扬瞧得差一点叫出声来,原来被押的不是别人,正是梅落。却见他口角渗着鲜血,衣裳也被扯破了。梅雪儿从屋中疯也似地跑出来,扑到那两人身前,哭道:“放开我爹爹,放开我爹爹!”却被一名道冠人手臂一挥,后跌出去。莫之扬紧咬住嘴唇,在一块石头后伏下,又向院中看去。
一名三缕短须的道冠人走到陆通身前,摇头道:“阁下倒真有两下子,居然还想逃走。”负手在陆通身边走了一圈,一字一句道:“那玄铁匮藏在何处,你说是不说?”
陆通颈项一扭,怒道:“老子早就对你们说了,那率铁匮被几个小妮子和盛君良那个儿狗贼拿走了,你们不信,老子有什么法子?”
莫之扬听陆通大声喝骂,不由得老大佩服,心道:“梅伯伯常说做人要有骨气,今日见了这客人的样子,才知道什么是骨气二字。”那散袍道冠人道:“老子曰:‘天道无常’。你口口声声老子老子,知道什么是天道无常?”一弹足踢在陆通胁下,转头朝着梅落道:“他来的时候,有没有带着一个铁盒子?”
梅落“呸”得吐了一口鲜血,道:“我听到院门一响,这个客人便跌进来,哪里见到什么铁盒子了?”话音刚落,押他的一名年轻些的道冠人叱道:“大胆,敢如此对姜堂主说话!”左掌轻轻一晃,梅落吃痛不堪,嘶声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何必伤害无辜?”
雪儿爬起来从后面悄悄冲到那青年道冠人身旁,忽然抱住他右臂,张口咬落。青年道冠人低呼一声,抬臂看时,手腕已被雪儿咬得鲜血淋淋,不由得一声怒喝,飞起一足,雪儿便似一支断了线的纸鸢一般飞了起来,“哗”的跌到婆婆槐上,头下脚上栽下来,将树下的紫色小几撞翻,香炉掉落,一炉香灰正好灌了个满脸。她爬起来时,口唇上鲜血直流,一张小脸被血水、香灰涂得乱七八糟。不敢再冲上去,大声哭道:“爹爹,爹爹!”
莫之扬看得心疼不已,想立刻前去与那些道冠人拼命,却听梅落高声道:“雪儿莫哭,这些贼人不讲道理,见一个便杀一个,你哭有什么用?不如你远走高飞,自己逃命去罢。”雪儿哭道:“爹爹,爹爹!”却莫说逃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莫之扬心中一动,暗道:“梅伯伯如此大声给雪儿说话,其实倒是估计我已经从坡子沟转回,说给我听的。”胸中一热,一股酸气冲喉而上,刹时泪水模糊。耳中听陆通也高声道:“三圣教的狗杂种,有种就将老子一刀杀了,我广素派只要知道是谁害了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这话说完,当然又挨了一顿暴粟,不过莫之扬却已经明白客人的用意,倦伏于大石后面,心想:“我若是冲出去送死,答应客人的事便落空了。梅伯伯常说‘言而信,君子也’,他老人家宁肯受罪也不说出客人带来了那个铁盒,我又岂能逆他之意?”
那青年道冠人见问不出什么,眼睛一转,对坐在地上的梅雪儿柔声道:“小姑娘,你咬了我,我也不恼你,你告诉我,这胖子来的时候,是不是带了一个铁盒儿啊?”梅雪儿紧咬嘴唇,一边摇头,一边向后挪动。那青年上前一步将她一把抓起,狞笑道:“小姑娘的花脸蛋好看得很哪,你不说实话,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嗯?成了瞎子小姑娘,可就没那么好看啦!”右手五指曲伸,作势欲挖。梅雪儿吓得双手乱摆,两足乱踢,一边“啊哇”大叫。那青年道冠人笑道:“怎么样,说是不说?”梅雪儿忽然右手一伸,一把向他脸上抓落。青年道冠人未料梅雪儿如此性烈,又正是面对面,猝不及防,脸上顿时多了四道指痕,伸手一摸,已见了血,不由恼羞成怒,喝道:“小贱人,我摔死你!”右臂一扬,猛地往地下一掼,雪儿大叫一声,头下脚上往地下栽去。
莫之扬嘴巴一张,只觉得心都要从腔子中窜出。却见人影一闪,那三缕短须的道冠人已于间不容发之际促手拉住雪儿,平平掠出丈余,卸了雪儿下坠之势,将雪儿从阎王爷门槛拉了回来。这三须道冠人身法快极,移形、拉人、卸力、站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停下来时,梅落的一声惊呼才刚好发出,及至见女儿无恙,又接着吁了口气,叫道:“雪儿!”
那三须道冠人放下雪儿,移开两步,上上下下看了她两眼,道:“婵娟堂冷堂主托我为她找几个苗儿,这小丫头虽是性烈,倒十足十是个美人胎子。若是再让冷堂主调教几年,说不定能讨教主欢心也未可知。”捋捋胡须,手一挥道:“把她绑好了。”另一名黄面道冠人答应一声,上前一步,伸出食中二指,“啪啪”在雪儿身上点戳一番,雪儿挣扎几下,便一动不动,连“爹爹,爹爹”的呼声也没有了。黄面道冠人从一匹马背上取下一个绿油油的大口袋,将雪儿装进袋内,扎好袋口,“呼”的一声扔给骑在马的上的那个道冠人。
梅落嘶声道:“你们要把我女儿怎样?”姜堂主笑道:“你家女儿命好福大,恭喜老丈了。”俯身向梅落拜了下去。他一跪下,其余几个道冠人也一齐向梅落跪拜,连马上的那个道冠人将雪儿绑好,也下了马跪倒。
陆通躺在地下见有机可乘,咬牙解下脚腕上的绳索,轻轻向门外爬去。但那姜堂主仿佛脑后生了眼睛一般,回手遥遥拍出一掌,仿佛有妖法似的将陆通一掌击倒,一边道:“你先莫急。”对梅落叩首道:“孔孟一家,庄老一道,韩非一帜,三者齐九,九九归一,礼足而贤!”梅落忽然大叫一声,仰天倒了下去。
莫之扬双目睁得几欲裂眶而出,他方才看见那姜堂主遥遥一掌将陆通拍倒时就觉得这群道冠人有妖法,这时见梅伯伯如此死,更认定他们会念咒,口唇一动,便将人的魂魄摄去。一时双耳之中嗡嗡鸣叫,头皮发麻,似乎连整个宝树山都压在自己身上,令他呼不出声却又憋得难受,喉咙又痒又痛,似乎连吸气也已不能。
那几个道冠人站起来,转回身又对陆通拜倒道:“孔孟一家,庄老一道,韩非一帜,三者齐九,九九归一,礼足而贤!”陆通大叫一声,双脚一屈一蹬,慢慢伸直,就此一动不动。
梅家院落独门独院,以往莫之扬只觉得如此远离人烟,可以不受别人白眼歧视,今日才知道还是处于人群之中的好,哪怕多遭几个白眼,多听一些嘲笑,那也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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