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双亡(2/2)
徐天海用凹陷处的泥水稍稍洗净了林春芳的脸,然后凑上嘴对着林春芳还残留着泥土的嘴吹气。他们人生之中的嘴对嘴也发生在这样的时刻。
醒来之后的林春芳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冷静,沉着。这种变化只在几分钟之间,却经历的生与死的交替。由幻想着父母终究有一天会回来,交替成为死亡的确认;自己由气塞昏厥过去,交替成为冷静地活着。
他们抬着僵硬的尸体,来到低级堤坝边上,那里有泉水渗透而形成的一个水洼。徐天海脱下汗衫,吸满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林春芳父亲的脸,然后脖子,然后身体……。胸口并没有被剖开,心脏也完整无缺。只是双脚被布片缠着,脚踝上有深深的勒痕,并有皮肉磨破的迹象。徐天海解下布片,即使被泥水浸泡过,也依稀能够辨认出它的颜色与纹路----浅绿的斜纹正织面料。林春芳的母亲,天生的褶子脸被水浸泡得胀鼓,细长脖子也变粗了,胸前纽扣敞开,还在哺乳期的奶头只剩下半粒。林春芳扯紧了母亲的衣服,帮母亲洗净双脚。
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让死者能以稍有的体面与尊严回到自己的家。
夏雨和冬雪哭得死去活来。这是饮龙垟当天唯一的声响,更是增添了悲凉与死寂。即使这样,也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热心、善良、无争的饮龙垟人,他们被禁锢在恐惧的心里。他们没有经历过海怪剖心吃人的事情,但代代相传的故事在每一个孩子成长的过程中被复述。只要哪个孩子不乖巧,不听话,就说“海怪来了”。千百年的心底恐惧积淀在他们的血液里、灵魂里、无意识里。
同样冷静、沉着的林秋芬背上兜着还未断奶的弟弟,腾出双手擦拭母亲的身体,清除嘴巴、耳朵还有脚趾里的泥土。清洗干净之后的母亲全身黑紫,像一尊泥塑偶像,直挺挺地躺在草席上。旁边那个秋芬并不认识的徐天海,也刚刚清洗好了她父亲。
入土安葬的那一天,依然没有外人。两具尸体由草席裹着,盖上麻布,安放在双轮板车上,由徐天海一人在前牵拉着,林家四姐妹在四边扶着板车。板车上捆着临时做的白幡,在秋天凌晨的冷风中猎猎作响,还伴着一个婴儿撕心裂肺般的寻求奶头安慰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