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新党的胜利(2/2)
刚毅忽地停下脚步:“照我说,也不完全是坏事。”
“刚大人何讲?”
刚毅压低声音:“这件事,太后明着是因为荣仲华的面子,实则是烦了洋鬼子的交涉。更重要的,是为了那件事。”
“哪件事?”
“还能有哪件事?”听明白了的徐桐笑眯眯说道,“崇绮的外孙。”
崇绮字文山,是同治三年的状元,也是清朝二百多年来唯一的旗人状元。因慈安太后的属意,这位状元公把女儿嫁给了同治,是为孝哲毅皇后。但慈禧不喜欢崇绮的女儿,不但逼迫同治疏远她,在同治出天花驾崩后,还强迫皇后自杀殉夫,以便独揽朝政,连带着崇绮也是四面碰壁,从光绪十二年开始罢官,一闲闲了十多年,只吃三等承恩公一份俸禄。别人知道慈禧对他的恶感,都不敢有过多的来往。但戊戌以后,揣摩出慈禧有废立意思的崇绮却找到了不是机会的机会:按同治十三年的诏书,光绪是承继文宗显皇帝(咸丰)为子,入承大统,为嗣皇帝。俟嗣皇帝生有皇嗣,即承继大行皇帝(同治)为嗣。光绪现已二十八岁,仍未有子嗣,浑身是病,似乎将来也不太可能有子嗣,从“法理”而言,具备了废立的理由。这种话别人说不出口的,唯独崇绮可以——因为光绪无子,等于他没了外孙,他可以明着抱怨。
崇绮藉此理由上蹿下跳,以亲戚的身份出面为慈禧废立大造舆论,谓端郡王载漪之子溥儁合适,可以继承大统。由于他的特殊身份,朝臣都认为是慈禧的授意,再加上朝中又没人明言反对,焉知不是太后放出来的试探?众人为了站稳“立场”,明里暗里只能表示支持。
徐桐、刚毅都是主张速行废立的,唯一的阻力在于荣禄,但荣禄一直拖着不肯表态,既不说赞成,也不说反对,只说要看各方面的态度。
赵衡一事便给了众人极好的机会,按徐桐的理解:太后之所以对荣禄曲意优容,其中就是为了在废立这个关节上排除荣禄的阻力——你瞧,你要保谁我就保谁,面子可是给够你了!让你办的差事总不能老是推脱搪塞吧?
崇礼恍然大悟,他这才明白自己给人家当枪使了。非但好处捞不到半分,却扎扎实实地恶了荣禄,只有点他想不明白,荣中堂如此权势,为什么还要煞费苦心地亲自笼络一个年轻人呢?要早点说,他也好去烧荣中堂的热灶,谁理徐桐谁就是自己找不自在。
等一班人从颐和园回来,刑部大牢已成为最炙手可热的地方,听到风声的刑部官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跑去牢房。所有人脸上都堆着笑容,“赵大人”、“赵先生”嚷个不停,叽叽喳喳活像个菜场。虽然赵衡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完全洗脱罪名,但既然荣中堂作保、太后金口玉言,却是板上钉钉了的,放人不过就是走个形式。
从目前情形来看,赵衡深得荣中堂器重,能搭上这条线,将来也就搭上了荣中堂的路子。此时去探监,惠而不费,如何不去做?
崇礼当然不会亲自来和赵衡道什么歉的,再不济他也是一品大员,别看在慈禧面前灰头土脸,到了刑部这一亩三分地依然是一言九鼎。这件事情虽然在玉澜堂磕头时有点难过关,但回来后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荣仲华也没说抓人不对,只说这人不是康党。那我就坡下驴,承认他不是康党,无罪释放便是了,免得横生变故。
崇礼能这么想,步军统领衙门堂官却没这么淡定,那天可是他当庭改口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已属不应该,拿了银子又不办事更是过分,现在再重新改口,论食言而肥的本事,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在墙上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他心里一方面在咒骂崇礼,要不是你横插一杠,老子老早就放人了,现在恶了人家不说,还他妈让我去赔笑脸放人,你自己怎么不来?另一方面,他又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安抚赵衡,非但将郭广隆等人孝敬的银票翻了倍重新送还,而且陪着笑脸说好话,让人家不计较自己的“过失”。为显郑重,还亲自把赵衡送出衙门外,那神情根本不是释放犯人的架势,倒像是上官临走前最谄媚的巴结。
赵衡对此看得极淡,拍着对方的肩膀笑道:“大人苦衷兄弟知道得一清二楚,要不是上面混蛋,您老哥也不会跟着遭罪,这次实在太难为你了。”
堂官眼泪哗哗的,还是赵大人能容人啊。
“今后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能用得着兄弟的,尽管言语一声。”赵衡半是有心、半是无意地提起,“我怎么听说,步军统领衙门原是荣中堂本管的衙门呢?”
“是是是,再正确没有了。”堂官恍然大悟,又是一番额外恭维,“今后还请文远兄在荣中堂前替兄弟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包在我身上。”赵衡也不含糊,嘻嘻哈哈收了对方孝敬的银票。
这下两人交情好的只差斩鸡头当场拜把子了,等赵衡一转身走后堂官才想明白:原是荣中堂管不错,可现管却是崇礼啊。
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难道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