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委屈的崇礼(2/2)
到这个时候,他的后背已全都是汗,心里那个冤啊,真是比窦娥还冤:他根本就没有要办赵衡的意思——说白了,在这件事之前他连赵衡是谁都懒得关心。只是好巧不巧,那天上午礼部尚书启秀突然来拜访,说了一嘴赵衡的坏话,还隐隐约约透露也是徐桐的意思。
启秀是徐桐的得意门生,他能得到礼部尚书的任命完全是徐桐力荐的结果。启秀这么说,自然就代表了徐桐的意思,如此郑重其事地亲自前来,让崇礼也不得不重视起来,以最快速度下达了命令,于是便有了当堂反复的那一幕。
刚开始办这件事时,崇礼还是有几分得意的:戊戌以后,旧党代表人物徐桐的地位直线上升,堪称红得发紫,不但自己当了军机大臣、大学士,还推荐了门生启秀接了礼部尚书,除了荣禄、刚毅,军机中第三号人物就可以算他了。关押赵衡这点事非但办起来毫不费力,而且还能讨好徐桐和启秀,何乐而不为呢?
甚至于崇礼自己也有点沾沾自喜:戊戌一节就是康有为等人煽动起来的,而康某人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能量,就在于当时写了好几本书,轰动一时。赵衡的书这么轰动,他怕将来又是第二个康有为,现在断然处置,将其扼杀于萌芽状态,岂不是他崇礼对大清的贡献,怕是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是要夸几句的吧?
实在是没想到居然会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按他原来的意思,姓赵的小子关上几天,恐吓一下、打个几顿,到时候赶出京城,打发掉就算了事。哪想到还没满一天,广东御史找上门来了,洋大人也找上门来了,居然一个个口口声声都为赵衡抱不平,倒像是他崇礼捅了马蜂窝一般。
御史弹劾他是不怕的,到时候天塌下来自然有徐桐和启秀顶着,可窦纳乐的意思却不敢等闲视之,要是惹动中外交涉就没人肯帮他了。饶是他养气功夫再好,此刻也有点沉不住气,不知道该怎么办,连胡须都捻断了数根。
等到确切的消息传来,梁士诒、凌天锡、凌云霜等人明白是徐桐的手笔后,才彻底恍然大悟。
说起这位体仁阁大学士,那当真是大大有名。他平生痛恨洋人,连带痛恨洋人所带来的一切,凡是带“洋”味的东西都不准进门。别家用煤油灯,用肥皂,他家还是点油灯,用皂荚。门生故旧来看他,都得先检点一番,千万注意不能在身上带洋玩意。一旦为他发现,立刻就会沉下脸来端茶送客。
他这样嫉洋如仇,偏偏有两件事无可奈何。一件是他的儿子徐承煜,虽也象徐桐一样,提起办洋务的官儿就骂“汉奸”,可是爱抽洋烟卷,更爱墨西哥来的大洋钱。只是洋钱可以存在银号里,抽烟卷少不得有让徐桐撞见的时候。徐桐只要一见儿子吞云吐雾、悠然神往的样子,就会气得吃不下饭。
还有件事更无可奈何。东交民巷集中了各国的公使馆、银行、报馆等等,在水獭胡同以南更多。徐桐家却偏偏在东交民巷附近,一抬头就是洋楼。为了发泄心中不满,他写了一副对联贴在门上,上联是“望洋兴叹”,下联是“与鬼为邻”,平头第二字恰好嵌着“洋鬼”这句骂人话。
这样一个人物,自然是看那本《列强战略》百般不爽,千方百计欲置赵衡于死地。
凌天锡痛骂道:“老而不死谓之贼,古人诚不欺我。”想来他在总理衙门任职,应该是没少受徐桐及其门生的恶语相向。
“现在怎么办?”凌云楠听说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要对赵衡发难,顿时有点六神无主,声音亦不由得颤抖起来,“赵大哥不会有危险吧?”
“此事已非赵先生一人之事,却是朝廷新旧党之事,云楠,你莫担心,叔叔今晚上去贤良寺。”凌天锡从鼻子中哼出一口气,“我没办法治这个老不死的,有人能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