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樊增祥来访(2/2)
“我按照你的话说了:赵先生尚有书稿未完,正在奋笔,不便打扰,等新书刊印之后,一一再去拜谢,你看我都录了姓名。”高平川拿出一叠卤簿,赵衡看了差点没笑出来,这分明是恒顺行登记客户用的么。
“不光是这,还有人向我这打探你的来历,甚至拐弯抹角问书是不是我代笔的。”梁士诒笑道,“让我给挡回去了,这帮人闲的无聊,不必理会。”
“倒是给两位添麻烦了。”赵衡一页页翻下去,忽然说道,“其他人皆可不见,只这个人,一定要见。”
“是谁?”高平川好奇地问。
赵衡在登记簿上圈了一个姓名,梁士诒一看便笑了:“你的眼神倒是毒辣,一下子就把最大头给圈住了。”
赵衡圈着的人,姓樊名增祥,来头看着很普通,前渭南知县,现武卫军营务处总办。但赵衡深知,此人却是荣禄身边最亲信的幕僚,犹如杨士骧之于李鸿章、杨士琦之于袁世凯一般,地位非同小可。
樊增祥的父亲樊燮,原是湖南长沙的一总兵,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有一次面见上司湖南巡抚骆秉章后,因未跟骆的师爷告辞,被后者大声地叫了回来,怒斥道:“王八蛋,滚出去”,骂后竟还踢了他一脚,两人当场就厮打起来。事后,师爷以贪污骄纵为由,建议骆秉章上奏参劾并最终罢免了樊燮。这位心胸狭隘的师爷不是别人,正是后来号称中兴名臣、官拜军机大臣的左宗棠。樊燮被革职返乡后,十分咽不下这口气,就在庭院中修了一座读书楼,把两个儿子关在楼上读书,要他们立志超过左宗棠。为达此目的,还特制了一块“洗辱牌”,上写昔日左宗棠骂他的话:“王八蛋,滚出去”。他重金聘请名师执教,不准两个儿子下楼,并且给儿子们穿上女人衣裤,并立下家规:“考秀才进学,脱外女服;中举人,脱内女服;中进士,焚洗辱牌,告先人以无罪。”樊燮每月初一、十五必带儿子跪拜祖先神位,在洗辱牌前发誓。直到抗战初期,樊家楼壁上仍存“左宗棠可杀”五字的稚嫩墨迹。樊增祥兄长早死,他不负所望,化悲愤为力量,发愤苦读,一路考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点了翰林,外放渭南做了近十年知县后,做了荣禄的幕僚。
樊增祥的成就与左宗棠自然没法比,但这等励志故事却是大大有名,是故赵衡一眼便看见了的名字。
“想走荣中堂的路?”梁士诒暗暗吃惊,荣禄现在内领军机处,外掌武卫军,政权军权一把抓,兼之又深得慈禧太后信任,堪称权倾朝野。把目标定在此人身上,赵衡其志果然非小。更令人吃惊的是,连荣禄都注意到赵衡了?——他才不会认为樊增祥个人对赵衡有想法,特来拜访的。
“礼贤下士,必有求于人,荣中堂呼风唤雨,可为难的事着实不少,找我算是找对人了。”赵衡笑笑,“燕荪兄陪我一起去拜访一趟荣中堂,可好?”
这话落在别人耳里,那是真有些狂妄,不过梁士诒、高平川已习惯了他的风格,自然也是见怪不怪了。
“这个……”说不好那是假的,梁士诒那份名利之心,并不后人,不然何以在两次科举失利之后眼巴巴地跑去研究洋务。虽然中了进士、点了翰林,但翰林素来有红黑两说,“红翰林”可以上天入地,前途无量;而黑翰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能在京师苦熬。梁士诒瞅着自己,差不多也是黑翰林一类,倘若真能走通荣禄的路子,岂非是一条明路?
只是,直接去荣府拜见妥当么?虽然谁都知道樊增祥就代表着荣禄,但后者毕竟没有露出口风,直接杀过去会不会被人家赶出来?丢人不丢人还在其次,若是恶了荣禄,影响了观感,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客厅,随着梁士诒的沉吟,一下子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