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2/2）

在最困难的时候，林明每个月的消费额，平均下来大概是二百多元。每天吃饭的钱绝对不能超过一定限度，还要留出钱来买书，以及应付学校的各种费用。

晚饭往往是一个几毛钱的菜包，还是食堂早上卖剩下来的。林明不愿意被同学看到而被同情，每次去教师食堂的第一个窗口买。结果，被食堂的大师傅记住了面孔。

那天，买好包子欲走的林明，被大师傅叫住，让他把刚买的冷包子咬一口拿过来。林明莫名其妙的照做了。慈祥的大师傅看看左右，迅速用铁勺舀了一勺红烧肉，连汤浇在包子里，悄声对林明说：“孩子，吃吧，正长身体的时候，老吃菜包会营养不良的。”林明既错愕又感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那天那个菜包，是哽咽着吃完的。但是，为了不给好心的大师傅添麻烦，也为了自己那小小的自尊，他再也没去过教师食堂。

为了赚取学费和生活费，大三的林明开始拼命打工，一周要接好几份工作，一三五二四六几乎全排满。就连双休日，也要转好几趟车，赶到很远的地方去做市场调研，回来写报告递交给公司，按月工作量领取酬金。周日上下午到郊区给培训班授课，讲完了嗓子都哑了，站也站不住。回来的公交车上，如果没有座位，林明能拉着吊环睡着。

这个工作是师兄介绍给他的。第一次上台讲课前，师兄跟负责人拍胸脯保证，林明是有授课经验的，不然人家不会聘请他。其实林明各项证书都早已经拿到，只是缺乏实践的机会。真到上了讲台，望着下面乌泱泱的学生和听课的负责人，林明紧张的一头大汗，板擦被碰掉在地上五次。每次弯腰拣起板擦，放在粉笔槽里，一转身又碰掉下去。学生们善意的笑着喊：“老师你别紧张！我们都不紧张！”林明这才镇定下来，开始按自己的节奏好好讲课。

下课后，培训班的负责人微笑着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小伙子，好好干！”

也许从那时候起，林明就跟教师这个职业结缘了。那是他走上讲台的第一步。到现在，他都感激师兄和那个负责人，给了他工作的机会。他太需要那份工作了。

经济情况逐渐好转，感情方面却开始降温。林明敏感的注意到，随着见面的减少，黎芬的话越来越少，目光也变的游离，两颗心不再紧紧贴在一起。起初，林明还以为是自己忙于工作和学习冷落了她，努力想要补偿她。后来，当一切都揭晓的时候，林明出离愤怒了。

寝室的兄弟们义愤填膺的告诉他，有个哲学系的小子在追黎芬，家里条件不错的样子，据说还送了黎芬999朵玫瑰，在女生楼那边引起轰动。大家摩拳擦掌，想把那小子拖出来揍一顿。

林明理智的阻止了大家，不能拖累兄弟受校纪校规处分，而且，他需要知道黎芬的态度。

当黎芬亲口说出“分手”两字的时候，林明感觉自己的心瞬间碎裂成一片一片。这么久的相处，他早已把黎芬视为自己的骨中骨，肉中肉，如今要生生地挖去一块，怎么能不痛？

黎芬冷静的剖析了自己家境不好，母亲经常卧病，需要有医疗保障，而且，她希望毕业后，能留在杭州过优渥的生活，不用再回到那个贫困县去。这一切，都是穷学生林明所无法马上兑现的。

林明一拳砸在树上，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被背叛和欺骗的愤怒，被轻视和侮辱的痛苦，种种夹杂缠绕在一起，咬啮着他的心。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黎芬的冷静！能理解，但是不原谅！

林明头也不回的走了，留给黎芬一个决绝的背影。

据说，黎芬后来如愿以偿的嫁给了艺术系，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婚后育有一女，当起了全职太太。

不幸的是，他们就住在附近的所谓的“高尚社区”，买房子的时间跟林明也是一前一后。林明要是早知道他们俩在这儿住，打死都不会买这个地段的房子。

他还没有那个心胸，天天看前女友和小开卿卿我我。

所幸两家很少有交集，也许黎芬潜意识中也在避开林明。这几年来居然是第一次见面，亏的她有勇气打招呼。

林明大四那年，父亲在母亲的支持下，重新振作，找对了人生的方向，在五十多岁上才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那一年林明的经济状况也不错，凭奖学金和参加各项竞赛的奖金，以及打工赚的钱、出版社的稿费，买了礼物孝敬父亲。

在杭州的这套房子，是林明研二的时候父母资助买的。

那时杭州房价还便宜，林明父母催他早点买房子准备结婚，他还不愿意，想凭自己的力量赚钱买。

杭州市区的房价眼看着从每平方米三千元变五千元，父母坐不住了。押着林明买了房，是中等户型，三室一厅。首付由父母出，月供由林明自己负责。母亲还一直遗憾的念叨，再早半年可以买到更大的房子。林明主动跟父母签署了借款协议，承诺今后会努力归还房屋的首付。他不愿意动父母的养老钱。

房价继续走高，林明的同学们纷纷羡慕他买的早，晚半年的小夫妻就只能买到钱塘江对岸去了。再以后，杭州市区越扩越大，人们的房子也越买越远，价格也到了离谱的境地。

据说能看见西湖的房子，20万元一平方米；热门中小学附近的学区房，再破旧再老的房子，也要三万元一平方米。

林明现在的房子，价钱已经翻了三四倍。他一个人住，也没打算出租，只等将来接父母养老。到时候也许还需要换套更大的，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