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落影(2/2)
是凉望在宣她的罪,眼前的这个女人,若以前还认为只是与凌君较量的筹码,凉微带回来的消息便已经签了她的生死。他不容许这样可以动摇西支胜况的威胁存在。
“杀!”
“杀!”
“杀!”
轻揽听完静默片刻,但终究还是笑了,在她这里,是凌家负她在先,是凌家重伤了太师,害死了温婉而,连累了爷爷,是凉家抢地在先,是她求了东临立,托付狄儒,是她不顾一切,抛下所有,再次回到凌君身边,可是在世人眼里,她才是那个妖女,迷惑了他们君上的妖女。
轻揽嘴角一丝冷冷自嘲的笑意,是啊,或许是自己一路痴缠了。
或许没有她,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没有她,师父还是那个心系天下游历山河的太师。
温夫人和芳姨还在栖霞山庄。
爷爷还在冰原安享晚年。
“玉舞,对不起,”轻揽回头看着一脸担忧的玉舞,“你试着提醒过我的。”
“右相······”玉舞欲言又止。
“我的身份一旦暴露,他们不会轻易罢手,答应我,有机会,一定要先逃走,”轻揽死死地盯着她,要她的承诺,“这是我的事,不该拖累你,你还有华明。”
“右相,我们一起走!”玉舞一改担忧神色,对着轻揽笑道。
轻揽手中化了一把青玉长剑,剑上有烟雨的纹路,袖中又滑落揽月,揽月出鞘,光华凌厉。
“玉舞,你护我左右。”轻揽冷道。
“是,右相!”
凉望看着飞身而下的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走错了一步棋,这步棋,他的老君上凌复曾经走过。
凉望看着那把长剑,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烟雨圣室幻雨剑!
她是烟雨朝的后人?!
难道真的是为了给烟雨朝复仇才迷惑君上?
凉微却是看着她手中的揽月,那是当年看着凌君打造成的举世无双的宝刃,想到凌君,凉微的神色里有不忍,可是西支的一统伟业,容不下眼前的人。他一直记得她衣衫不整与东临立共乘一骑,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他的凌大哥?
但是轻揽并没有给他们多余的时间去思索,转眼已经到了眼前,身旁已经有二十多名护卫丧命于揽月和幻雨剑的刃下。
玉舞紧跟其后,护着她周身的安全,主仆二人,孤身入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
轻揽很快扫除障碍,和凉望对上了招。
玉舞也与凉微对上手。
轻揽此时愤怒至极,将爷爷留给自己的一身功力发挥到了极致,所到之处,便是尸体,凉望见惯生死,此时也被眼前女子的杀气吓到了。
他以为,她只是一个小小女子,不是说她修为平平吗?
是他低估了。
凌君赶到的时候,凉望带来的两千护卫,已经折了大半,除了四人还在对战,其他军士已经被轻揽的杀气震慑到不敢往前,但是弓箭手刚刚到,箭在弦上,欲发。
凌君那一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再慢一刻!
凌夷之前被凉望假称君上遇险,才离了这里去救人,可是君上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抛下一切转身回了霜城,凌夷后悔不已,见君上去到了轻揽身边,自己便飞身过去将那些弓箭手控制住。
轻揽的剑此时正在凉望的脖子间摆着,并未看到凌君,若是看到,或许还有另一种结局,可是她终究没看到,此时也已经杀戮积势,难以转圜,手中的剑刃一横,凉望应势倒去!
“父亲!”
“揽揽!”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插进轻揽的肩头,轻揽被那力道带退了几步。
凌君转身,随意从地上卷起一支箭,朝那羽箭来处飞去,片刻高楼上便摔落下一人。
待回头看这边情形,发现轻揽正死死地盯着一处,张着嘴,惊恐悲痛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凌君心下一沉,朝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凉微的剑此时正刺在玉舞的心口。
是玉舞担心她,走了神,所以凉微才有机会伤她。
轻揽一眼,只觉一时万念俱灰,如落深渊。
玉舞的死,夺走了她心底最后那一丝念想,是玉舞啊!
是从小陪她长大,一路护她左右的玉舞啊!
玉舞总是劝她,北原多好,北荒多好,玉舞不懂她对南方的执念!
玉舞不懂,但还是来陪她!
“啊!!!”轻揽终于喊出了声音,
“玉舞!!!”
“右相·····”玉舞听得轻揽的痛呼,转头看她,想告诉她没事,想对她笑笑,但是心口的剑又被拔了出去。玉舞身子向后倒去,轻揽飞身前去接住,玉舞口中鲜血直涌,已经不能说话。
“玉舞,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轻揽泣不成声,“你不要走,不要走,我要把你带回去给华明,你想想华明!你撑住!”
“主···子···”玉舞撑着最后一丝生息,和着鲜血,看着右相肩头的箭,竟还是将最后一刻的担忧也给了轻揽,“右相,不哭······”
“玉舞,玉舞,你说过的,一起回去,”轻揽悲痛欲绝,“玉舞,是我害了你!”
“玉舞!玉舞!”
“揽揽·······”凌君将欲偷袭的凉微一掌拍飞在一旁。
凉微直吐鲜血,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如兄长敬重的人,“凌君,你究竟还要为她做什么?要杀我吗?”
凌君不敢去看凉微绝望的眼神。
轻揽双眼血丝满布,勉强收拾些心绪,回头冷冷地看着他,看着凉微。
凌君看着她冰寒的眼神,眼里尽是内疚,只是这内疚却让轻揽彻底痛苦地发狂起来。
“我曾经看你是天,是地,是我的一切,可是一次次,你给我的,永远是伤害,伤害过后,永远是这样的内疚!凌大公子!西支君上!这天下,你不是不要吗?你不是不要吗?”
“揽揽·····”
“你不要叫我,我此生,与你,再无任何瓜葛!”
“揽揽······”
“你不是说过西支太过复杂,情势不稳吗?如今凉望已死,其他所有主战派,我都可以替你杀尽,我若替你杀尽,你可会跟我走?”
“会······”凌君终究是怕了,之前突生的执念,也不重要了,他怎么忘了,这是他的揽揽,是鹿山山顶与自己并立的揽揽,是那么骄傲的揽揽。他以为能护住揽揽周全,可是一次次地,伤害都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凉微不可置信地听着他的回答,“凌君,你身上终究是凌家的血脉!”
轻揽听得,再一次痛苦地低头看着早已没了生机的玉舞,悲痛欲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啊,他终究是凌家人,是西支人。
这一世痴缠,一味强求,太苦,此一番,生也罢,死也罢,终究是了了。
轻揽抱紧玉舞,仿佛也想让自己明白,“你不会!你的眼里有天下,有万民,唯独不能护我周全,我信你!信你的诺言,一次又一次!我是有多离不开你,才有如此结局?是我害了玉舞,是我害了她!”
“揽揽·····”
“你不要再叫我,我不想听到你的嘴里唤出我的名字!”轻揽起身,横剑在他眼前,“西支君上,我不要你了,不要了。”说完,瞬间到凉微身边,幻雨剑抵在他心口,看着凌君。
“你总说我是你的命,可是此刻我说我定要杀了他,你可会阻止我?”轻揽问道。
凌君神色悲痛,不语,双拳紧握,那是他儿时一起长大的朋友,可是他也了解轻揽,他知道玉舞的死,揽揽会下手,所以他的手掌还是聚起了力,轻揽看着,心再次落入深渊,看着凌君的眼神,凄凉而决绝。
“君上,你何必为了她而弃天下,她与东临立早已苟合,她配不上你!在革城,他二人衣衫不整共骑一马。”
“北漠和东临早已联手,玉漠大将军就是狄儒,狄儒已经南下重夺圣河城,也是她,之前联合了李景,坏了凌夷的筹谋!害我西支连输几城!”
凌君闻言,看着轻揽。
轻揽看着他的眼神,再次凄苦地笑了,“是啊,他说的都是真的,狄儒,是我托付给东临立的。”
“揽揽,我相信你!”凌君不喜欢她此刻的满不在乎,心痛不已。
“我也曾把我全部的信仰,放在你的手里!但是,他得为玉舞偿命!”
轻揽凄楚但笑,幻雨剑直入,剑下凉微瞬间丧命!
“揽揽!你!”凌君要冲过来救,那些力道,轻揽丝毫没有躲,被震退了几步,肩头的羽箭又深入了几分。痛得轻揽闷哼一声,可是脸上还是笑着,彷佛想要让自己更清醒些。
凌君还在蹲着检查凉微的情况。
轻揽看着,不悲不喜,勉强站定,用揽月将那羽箭折断。
凌君听得她的忍痛声,才发现自己伤着了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此时伸着手,如何也不是。轻揽将揽月入鞘,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的眉眼,看入他的眸子,笑得宛如鹿山的晨曦,只是凄美入骨入心。
凌君的心,却落入了最暗无边际的深渊。
她将揽月放入他的手中,仿佛不察肩上的伤。
“我不能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