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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爹娘的傻瓜儿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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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多岁的老娘,顶着满头白发,为傻儿子缝寿衣,心里是啥滋味啊,那一针一线穿的都是娘的心头肉啊,缝完以后,娘对我说:“你哥哥费了一辈子力,活得不易啊,又没个家下(妻子),他穿着娘做的衣裳走,娘心里舒坦。要是他死在我后边,你记着,千万给他穿得板板整整的。”

爹娘结婚后,两年闹别扭,不搭腔,第三年才有了一个儿子,这就是我的大哥。

从我记事时到以后的几十年里,哥哥在我头脑中的形象几乎没有改变:微驼的腰板,两只像小蒲扇一样的大耳朵,两只大眼睛朝着你滴溜滴溜地转,你看他一眼,他马上低下头或转过脸或转过身去,然后,继续做他该做的事,干他该干的活儿。

哥哥是智障人,家乡人称这种人为嘲巴。

从祖上说,我爷爷兄弟五个,他排行老大,在家里属长子长孙;爹又是爷爷和***第一个孩子,弟妹11个最后剩下他一个,在家里不但属长子长孙,还是一根独苗;哥哥出世了,又顶起了长子长孙的名份。

哥哥出生时,我的家境还能糊口。爷爷和爹两人干木匠,还经营了一家木匠铺。有口吃的,有件穿的,就盼个人丁兴旺了。第一个孩子就是儿子,全家自然欢喜得不得了。

哥哥长得也招人喜欢,脚大胳膊长,白白胖胖,有一双滴溜滴溜的大眼睛不说,还长了一对特别大的耳朵。爹常夸耀说:“脚大站地稳,眼大观四方,两手过膝两耳垂肩,那是帝王之相。”

拿哥哥当宝贝的,莫过于奶奶了。奶奶说,她不求孩子帝相不帝相,只要旺相就行。所以,她给哥哥取名旺洲。每天她把哥哥抱在怀里,口中俺那旺洲儿长旺洲儿短的亲热得不得了。娘奶水不足,奶奶便熬好米汤用小勺舀起来,吹了又吹,吹完了再含进口中,试试勺子热不热,然后才喂给哥哥喝。

爷爷和爹则整天商量着,哥哥大了,该上什么学,小学该由谁来教,中学该去哪儿上,反正哥能上到哪一步,家里就供到哪一步。爷爷说:“学费呀,不愁,咱俩少吃少喝点,无非白天干了,夜里再加班,多打几样家具,多打几口棺材卖,孩子上学的费用就挤出来了。”

可是,随着哥哥一天天长大,他们发现有点不对头,哥哥的笑是傻笑,眼睛珠子滴溜滴溜转是傻转。哥5岁才蹒跚走路,9岁才呀呀学语。爷爷和爹爹对哥哥的上学梦彻底破灭了。可怜的奶奶,没听到长孙叫一声奶奶便去世了。

以后,几年的时间里,便是娘抱着哥哥到处求医问药。有一次吃了张大仙的药后,按大仙的吩咐娘给哥盖上三床被子捂汗。结果,差点没把哥捂死。从那以后,哥更傻了。

在我最早的记忆里,哥哥给我留下印象的是我六七岁时看见的一件事。那是在春天,还未脱下棉裤的时候。这天,天气暖洋洋的,我去我们家菜地割韭菜。菜地里有一间小屋,那是入社前盛粮看场用的。拐过小屋的山墙,我听到有人哼哼叽叽地在叫,再往前走,看见哥哥半躺在小屋朝阳的墙根上,敞开着棉裤腰,一只手在*里上上下下地玩弄着什么,他两眼微微地眯缝着,嘴咧得好大,一边玩,嘴里一边发出哼哼叽叽的声响。在暖暖的太阳照射下,表现出十分舒服的模样。在那个年纪,我不知哥哥在干什么,但从他得意的样子来看,那哼哼叽叽的声音不像是病中的*。哥哥在专注做他的事,我的到来,他没有觉察。我割完韭菜,便悄悄地离开了菜地。以后也没有把看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哥哥快30岁了,也没娶到老婆。听爹娘说,按我们家的生活状况,也有不少上门给哥说媒的,但是爹娘说,好的不敢要,既怕对不起人家又怕对不住人家,如果再找一个智力差一点的,一个傻儿再加一个傻媳妇,岂不是一个饥荒成了俩。如果有个孩子再傻,那不就更麻烦了吗,所以,就决定一辈子也不给哥哥找媳妇了。

对婚姻方面的事,哥哥也不会主动说。一听说找媳妇还红脸。哥越不好意思,村里的人越是拿他开玩笑:

“旺洲,给你找个媳妇吧。”

“给你找,给你找。”哥哥听了眯缝个眼,咧着嘴直乐。一边用手摇摇晃晃,一边嘴里重复“给你找”这三个字,乐哈哈地走开,该干什么活就干什么活去了。

在哥哥40岁的时候,邻居们有些传言,说村里的一个老寡妇和哥哥相好,经常让哥哥去他家玩。我听了,回家问娘是否有这回事,娘说:“没有的事,你哥知道啥?再说他胆子小,从没给家里惹是生非。”

是啊,哥哥是很老实。但我却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哥哥四十不小快五十岁了,活了大半辈子啦,也应该享受一下人世间男欢女爱的生活了。

哥哥平日很少言语,对一般的话,他也会说,但他不愿多说,对农活和家务活他都会做。无论在家里或者在生产队里,他干的都是粗活,累活。

家里挑水啦,挑土垫猪圈啦,出猪圈肥啦,这些事,都是哥哥的。干了家里的再干生产队里的。什么活最苦最累,生产队长就分配给哥哥干。一天到晚往山上挑粪啦,一天到晚挑水种庄稼啦,都是哥哥的事。一种活一干就是一天,有时,一连串的就干个十天半月。长期的挑挑担担,哥哥的两个肩膀上分别磨起了一个茧包,硬硬的隆起来,像个小馒头。

只有爹娘心疼哥哥,实在看不下去了,爹娘便找生产队长:“就没有一点轻快活让俺旺洲干干,他整天累得这样,你就能看得下去?”于是队长发发善心,调弄着让哥哥干几天稍*的活。在队长的眼里,哥哥是傻汉是嘲巴,是头牲口。整劳力一天挣10分工,可是不管哥哥干啥活,队长总是让记工员给哥哥记8分。

你说哥傻吧,有时却表现得出奇的不傻。有一次,我跟二姐拉磨,磨完玉米面,需要用磨棍,系上磨丝(三个铁环做成)套在石磨上层的磨稚上,把石磨的上层抬起来,把石磨两层之间的玉米面扫出来。石磨的上层在两端分别有一个磨稚,但这一天我们用的时候,却少了一个,我和二姐把有磨稚的一端抬起来扫净磨里的面粉后,石磨的另一半扫不着,需要从另一端抬起再扫余下的面粉。而这一端的磨稚丢了咋办,二姐说,把这一个磨稚拔出来,安到另一端的孔里,不就行了。我想,也只能这样做。我们正要拔的时候,哥哥在一旁看见了,他哼哼了两声,走过来,一把拽着那个磨稚,“呼拉”一下把磨转了半圈,磨稚就转到了没扫的那半边去了。这样抬起来一扫不正合适吗?对于哥哥的聪明举动,我和二姐这两个中学生都傻眼了。谁说我哥哥傻,他一点不傻,谁再说他傻,我就拿今天的事说给他听。

还有一回,队长带领十几个人在山上刨地,地快刨完了,离收工的时间还早,需要再割豆子,但所有人都没拿镰刀来。队长便让哥回村到各家把十几个人的镰刀拿到地里来。哥去了,不长时间就抱回了一大捆镰刀。哥一把一把地送到每个人手里,分完了,一个也不少,而且,每个人拿到的都是自家的镰刀,一个都不错。大伙都说,谁说旺洲傻,他一点不傻。这件事让我们正常人去干,也未必能记得这么清楚。

农村兴帮工,谁家盖房子啦,修个院墙啦,都是相互帮忙。哥哥最愿去干这种事,一是这种干活场面热热闹闹;二是同桌吃饭,也不分你低我高,吃完饭,主家还都会和对待别人一样塞给哥哥一包香烟。因为哥哥实干,无论谁家都喜欢让他去。

有一次,哥哥为邻居家帮工累了一天,队长又让他把大粪挑到山上去,哥不去,嘴里直说:“明日帮工,明日帮工。”队长急了,顺手抄起一根棍子就打了哥一下子。这一下把哥打火了,只见他咬着牙,瞪着眼抄起一把镢头,就要和队长拼命。在一旁的娘急了,大喊一声:

“焦旺洲,你要干啥?给我放下。”

哥哥这才收住手,一边嘟囔着“明日帮工,明日帮工”,一边走开了。

我小时候嫌弃哥哥,动不动就骂他嘲巴,每当我骂他时,他都不做声,还冲我嘿嘿地笑。娘听了不愿意,对我说:“不能那样骂他,他再嘲也是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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