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当时的她(2/2)
梨雅乐了,手往我腰间一束,头靠过来,喃喃说道,“所以我心里还是比较平衡。”
梨雅又说,“你说爱是什么?”
我还没答话,那个竖尖了耳朵的西瓜脑袋再次扭回头,眼里光芒大盛,“爱不是手绢、花瓶、蛋糕,它是由内心发酵所分泌出的一种性质极不稳定的白色晶体。若遇上水——时间就是水——它就要消失在水里。”
我只好抄起拳头往这颗没有礼貌的脑袋上砸去,没砸太狠,只是提醒他窃听别人小夫妻之间的对话是很不道德的。
西瓜脑袋见我咝起白花花的牙肉,急忙咧开嘴,喊了一声哥们。
我打断他的话,站起身,咳嗽一声,对着全车厢的人说道,“我也听说过类似的一件事。女生找到男老师。男老师原谅了她。他们在一起了。因为这备受摧残来之不易的爱,他们爱得更深沉,就像水,一杯水倒入另一杯水里,永远也不会再分开。至于那个公子哥儿,自然是不小心被车撞死在他们相爱的黎明。好了,现在,我恳求大家别再讨论这个话题吧。”
我一边说,一边望向前边那位穿旗袍的少妇。她的没长大的孩子已喝完水,动作粗鲁地把纯净水瓶塞入她怀里,又蜷曲成一团打起瞌睡。少妇喝了一口瓶中的水,忘了拧回盖子,就这样握在手中,握紧,瓶口渐渐倾倒,清水汩汩流出,很快,打湿了她的腿、腿上的丝袜以及脚下那块恐怕要永远悬浮在地面之上的塑料地板。
这是一个极度愚蠢的时代,曾经攀援着树木枝丫在森林里畅行无阻的人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他们肩上有太多看不见的枷锁。我思索着,为自己能及时地做出如此高度的理论总结颇感自豪。我坐下来,等待掌声。但没有,一声也没有。
大家全失忆了?刚才的事并不曾发生?我是在做梦?
所有的人此刻仿佛都在酣然的睡梦里。梨雅也闭上眼。我掐了下自己的脖子,低下头。从少妇那方淌过来一滩清水,它们确实很像眼泪,流得弯弯曲曲。
这时,我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
一开始很细微,扑面而来,似风里裹着的一片沾满雪花的叶子,飘到身边,飘往身后,然后又是几片,飞得轻快,还发出扑哧哧的响。紧接着,那个一直把头靠在梨雅说的左眉有疤的男人肩膀上的女人站起来,一边扭头朝我这边看,一边乐不可支地笑。
她真美。要死了,上车时怎么没注意到这女人竟此此*?
我睁圆眼,情不自禁地又站起身。
梨雅睁开眼。
那女人的脸庞真是细嫩柔软,隔着这么远,也能嗅到一股股清香。
我抓住梨雅的手臂。梨雅的胳膊洁白如玉。那女人的牙齿细密整齐。那女人的眼波晶莹流转。那女人的笑容宛若天使。上帝,她为何要笑得这样开心?若政府某天向全体国民颁发一种法律,规定人们怎么笑,在什么时候笑,而且要笑必须获得相关部门签发的笑声许可证,那就好了。这样,我可以在法律上起诉这位笑容灿烂的女人。上帝,请原谅我的笨拙,请原谅我的胡思乱想,这位女士是不是你故意派到尘世让男人发狂的妖精?
女人身边的男人起身回头对我抱以笑容。他的左眉果如梨雅所言,不过,梨雅没说的是:这男人看上去足够衰老。女人似他女儿,但男人居然当着满车厢的人紧紧搂着女人纤细的腰,似乎生怕一松手,女人就要飞掉。这真令人纳闷他们的关系。
我尴尬地点头。梨雅已恶狠狠地拽紧我的耳朵。我马上意识到危险,伏*子。我说,“*,真奇怪。”
“奇怪什么?没听过女博士生甘心给只受过初中教育的暴发户做小蜜的新闻吗?羡慕死你吧?诱惑死你吧?谁让你不是大款?你也就配娶我这样的刁妇。”
梨雅差点咬掉我的耳垂。我脸庞的线条不断扭曲。我相信自己此刻的尊容可以《巴黎圣母院》里的敲钟人一较短长。
我没力气与梨雅争辩一位大款究竟有多大可能参加这种寒碜的旅游团。我的大腿的皮肤已经在梨雅敏捷且用力的手指下燃烧。
我说,“我只看了一眼。”
“看一眼也不行。”梨雅松开手,嘟起唇,泪水满了眼眶。
“你的手指头像玫瑰花瓣”,我叹了一口气,学着那个该死的长发男人朗诵——天下的女人都爱吃这套,真不明白这些雌性生物们。
我捉着梨雅的手,低头开始亲吻那十根如同葱玉但比老虎钳更有力量的手指。这是梨雅的敏感点,是我的必杀技。
梨雅板起的墙壁一样的脸开始松动,鼻子里重重哼了声,“讨厌,放开啦。”
“我看了一眼,发现她没有你一半美。”
“呸。就会甜言蜜语。”
“不理他们。管他们发什么癫。只要我们甜甜蜜蜜,就好。你是甜,我是蜜。我们以后生的孩子叫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