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水面上的滑冰板(2/2)
疯子己然从水洼之中上来,他走到花圃园中女厕所旁边,洪英站在三楼的走廊望见他拾起一个“康师傅”塑料包,塑料包裹得方方正正的十分艳丽,他打开它,从里面抻出一件软沓沓的长条物,长条物中间一块紫黑色的污渍立刻在阳光里呈现开来,原来那是一包被用过的卫生巾。洪英听到疯子极干脆他说了一声*,用力掷出,被称作百惠或安尔乐之类的东西像纸飞机一样在空中飘晃了几下落在塔松的枝叶上。疯子扬长而去。望着疯子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洪英的火气一点都没有了。
小蔓是个*,小蔓和己婚男人紧紧地搂在一起,有人亲眼目睹那男人就是本校的,他是谁呢?洪英首先想到了校长,她记得五十出头儿的校长有一次出差曾经带过小蔓,据说还在外面住了两宿。洪英想象着,两人吃过饭回到宾馆的单人房间,再吃点水果清新一下口腔味道,温情的卧室灯光里靡靡之音耳畔萦绕,男攻女守能守得住吗?恐怕三下两下就半就而就了,那毕竟是一件双方都舒服的事嘛。
校团委书记也有可能,这家伙刚好三十挂零,俗话说三十男子一枝花,何况他年轻有为又风流风流倜傥。他的那双眼睛极不规矩,有人说他的目光就像男性*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高射炮一下。笑传他特别喜欢女人的鼻子眼儿,他说只要让他扫一眼你的鼻子眼儿,就能描绘出你*是薄是厚是深是浅了。你听听这家伙多流氓!小蔓人长的水灵,细腻而光洁的脸上两个鼻孔圆润而白净,尤其她笑起来的时候,鼻翼常常一扇一扇地翁动,那是一只非常性感的鼻子,能逃过书记*器一样的目光吗?
想到政教处老黄主任的时候洪英老师已经很兴奋地回到了英语教研室。孙老师还坐在那里,仍然闷头儿织着丈夫的毛袜子。佟冬换到了另一个墙角儿,他不在老老实实站着了,两条细腿悠来悠去似在模拟着滑冰的动作。洪英站在窗前静默了须臾,然后回过头来瞥了一眼孙老师,接着悄没声地走过去,她伏身趴在孙老师桌边。
孙老师,我问你个事儿。她说。
孙老师抬起头来,她注意到洪英与几分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脸上怒容和抑郁遁得无影无踪,诡谲和怪异闪闪烁烁。孙老师惑然。什么事儿,你说吧。她说,她继续织看毛袜子。
小蔓的事儿,你知道吗?
小蔓?哪个小蔓?
就是咱们学校的体育老师小蔓呐。
她……她怎么了?
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
洪英老师直起身子朝门走过去,拉开门往左右探了探脑袋,又快速踅回来重新趴在桌边。她盯着孙老师的眼睛,用手挡住嘴巴的一侧压低声说,she,就是little蔓,sheiscoquettish,acoquettishgirl!孙老师手中的竹针这时猛地僵住了,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也不自觉地朝桌边移过去。你说的可是真的?她说。当然是真的了。洪英老师撇了一下嘴巴,继续说,有人亲眼看见,亲眼看见她和……她突然缄口瞟一眼佟冬,发现佟冬已经不动了,正侧着耳朵在偷听她们的谈话,于是又改换英语说,sheembracedwithamarriedman,amarriedman!还closely呢……
佟冬听不懂二人的英语,但是他听出来她们在议论体育老师小蔓,而且是关于小蔓的**,看到她们由大声转小声,由中文转英文,最后又改为在桌面上指指画画,那份兴致加上那份神秘兮兮的表情,他感觉简直太可笑了,他想,*,原来老师们竟也*如此无聊,后来佟冬心中慢慢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屑,冥冥中他听到一个声音不断地向他乞求,快阻止她们吧,快告诉她们吧,可怜可怜她们,佟冬就被这种怨艾而慈悲的声音推动着逡巡到二位老师身前,他淡淡地对她们说,你们别再瞎猜了,我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因为亲眼看见的人就是我,只是我没跟任何人说过那个己婚男人是谁。他看到两位老师霎时都愣住了,她们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仿佛不认识他一样。你们知道在哪吗?就在*场北边的挨着池塘的器械房里,那天放晚学了,我去找我的滑冰板,滑冰板放在窗台上,可是我没拿到,隔着门缝我一眼就看见了他们,两位体育老师,小蔓和大冯,这有什么呢?
室内出现了短暂沉默。
孙老师从佟冬的脸上收回目光,目光是窘迫的,缓缓移到洪英老师的脸上,她看到洪英的眼神起码过去三十秒了还是呆滞滞的,她感到很奇怪,说,嗨,你怎么啦?洪英老师没有丝毫的反应。她听到她懵懵懂懂地自言自语,两位体育老师——小蔓和大冯,是大冯,怎么没想到啊?应该想到的,他们……洪英老师突然从椅子上蹿起来,尖刺地喊了声不好,慌慌张张奔出了教研室。
她怎么了?
你说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鬼才知道呢!
孙老师和佟冬两人面面相觑。
洪英老师的脑子快如闪电,她想到了儿子小峰,小峰近来喜欢水和一切与水的关的物事,水面上漂着一块滑冰板,滑冰板都是成对出现的,可能还会漂着另一块吧,小蔓和大冯有如此关系,他们能有心情照顾好我的儿子吗?疯子赵永水的话莫非正是谶语?洪英老师的眼睛里一个可怕而悲惨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那是她儿子在水面上伸着一双小手挣扎呼救的情景。
洪英老师急得快要发疯了。
三点四十五分,第二节课已经下了,洪英老师没有觉察到,有人看见她脚步颠狂地由办公楼三楼跑到一楼,敏捷地冲出楼门口,迅速穿过花圃园冲上西去的甬路,她不理任何路遇者,如飞一般赶往校园西部的*场。可惜*场早已没有人了,连那头花乳牛也不见了踪影,她站在池塘边,嗓音嘶嘶哑哑,唤了几声儿子。
小峰——
小峰——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
洪英老师迅速往回返,途中脑子渐渐镇静了些许,一进教学区她逢人便问,看见我儿子了吗?看见我儿子了吗?看见我儿子了吗……没有。没有看见你儿子。你儿子不是跟着你吗……她一直问进教学楼里,体育组的门大敞四开,四五个人正在那里闲聊,小蔓和大冯也在其中,见到她两人不约而同地和她打招呼。
洪英老师——
我儿子呢?小峰没有跟着你们?
他没回来?我们还以为他早就回来找你了呢。
洪英老师的脑袋轰一下大了,乱了,糟了,我儿子肯定掉水里了。儿子——小峰——儿子,你在哪啊——她在楼道里,在花圃园里歇斯底里地呼喊起来。小蔓和大冯也慌了,他们忙不迭地帮着楼上楼下地寻找,都没有,到处都没有男孩小峰的影子。
事情就这样在仓促和忙乱之间突然暴发了。
06年中秋后的某个下午,皇亲镇高级职业中学,这所花园般的浩浩大校里,体育老师小蔓急切的声音就这样通过广播室的大喇叭迅速传遍校园的各个角落,内容大至如下:英语老师洪英的儿子小峰约于第二节课期间在校园西部的池塘溺水,请会水的学生和老师火速前去打捞营救。
现在你设想站在教学楼四楼的楼顶上,当然旖旎的校园风光你可以尽收眼底,你可以欣赏到古色古香的建筑群落,可以欣赏到如诗如画的花草树木,以及曲径通幽的石硌路面。除此,你无疑还可以看到更重要的,那就是活动在这美丽风景中的许多人,许多人神色慌张,朝着同一个方向同一个目的地拼命地奔跑着。二十几亩宽阔的水面呈现在不远处,像一块覆满灰尘的大镜子乌朦朦的恬适而安详,不过镜子很快就被打碎了,只眨眼间,百十几号人没容犹豫便下饺子一样蜂拥着跳进池塘里,他们有的按照自己的规律一条线一条线地淌找。有的不住地扎猛子潜到水底下寻摸。岸上的人一点也不轻松,比手划脚乱喊乱叫,指挥塘下的人,见到塘下的人一个个牙齿相继打颤她们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小峰可能完了,她们在心里说,即使捞上来恐怕也是个死的。她们一方面为洪英老师暗暗揪着心,一方面无不被眼前的景观所震撼,危难之中无私援手,近年来这种越来越少见的美德几乎让她们感到一股股热流在浑身各处冲撞,她们感叹:毕竟是校园啊!
然而有一个人其看法恰与大家背道而驰,面对如此悲壮的景观他不仅毫未感动,而是笑出了声,他拍着手嚷嚷,真好玩,真好玩,这么多人都来玩水。他就是男孩小峰。
——不要奇怪,男孩小峰事实上根本没有溺水,他被锁在器械房里了,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间钻进去的,总之他当时躺在一摞高高的海棉垫子上正酣然梦乡,是阵阵莫名的吵闹声最终把他惊醒。他抓看他的滑冰板由海棉垫子上坐起来,透过狭窄而肮脏的窗格,看到许多人站在塘岸上,池水中也有。怎么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玩水呢?后来他寻见了*,他是在听到母亲的呼天抢地的哭声后发现她的,母亲古里古怪的哭声都把他搞糊涂了,母亲不玩水,母亲看别人玩水,可看玩水也用不着哭啊?
是佟冬第一个听见器械房内的拍门声的,他离那里最近,他接着听见有孩子嚷嚷开门,他兴奋地叫嚷起来,小峰在器械房里,他没有溺水。
小峰像一个土孩子,他抱着那块滑冰板跑出器械房。洪英老师一下子把他抓住,跪在地上紧紧地搂抱,啜泣依然未止,她狠劲儿在他粘满灰土的脸上嘬了几口,乖儿子,吓死妈了,她哽咽地说,你吓死妈咪了。放开我,我也要玩水。小峰突然举起手中的滑冰板拍打母亲的手臂,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小峰,你拿我的滑冰板干什么?
不,它不是滑冰板,它是我的小船,真正的小船。
男孩小峰确实没有死,那仅是一场虚惊,不过洪英老师从此惧怕水和一切与水有关的物事,有时听到水声就会莫名其妙地颤栗不止,你不能不说这是一中罕见的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