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岸，蒹葭苍苍1（2/2）

父皇还不到四十岁，可是他的眼神看上去要比义父和韩世忠还要衰老？

近十五年空白的记忆瞬间展开，罩上了一层浓雾般的苍茫。这就是她的父皇，让母亲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的父皇。

“参见皇上。”她低下头，正欲下拜，却在瞬间被一双大手扶住。抬起头，隔着眼前的雾气，她看到两滴同样的水珠从他的眼中滴落下来。

“蕊儿，这十几年，你们受苦了。”赵构扶着女儿坐在自己的身边，有些迟疑的问；“宇文虚中在信上说，你们之前一直住在完颜宗维府里，这……是真的吗？”

“是，如果没有完颜宗维，女儿不会活到今天。虽然他对我们很好，可是娘心中的人从来就只有父皇一个，她临终前最后的嘱托也是让我将耳环亲自交还给父皇。”惜蕊的声音激动起来，她当然能听懂这句话中的讯音，她不允许任何人这样怀疑母亲，尤其是眼前的这个人。

“父皇知道了，蕊儿，从现在起你就是大宋的公主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父皇再不会让你离开大宋一步。”赵构把女儿抱在怀里，在心里也在一遍遍的重向她重复着这个迟到了十几年的诺言。

然而，当完颜宗维这个名字再一次划过记忆，他便已经清楚的明白，在十三年前那场浩劫中，自己又一次输给了那个人。好在命运对他还是宽容的，至少他们的女儿已经平安的回到了他的身边。

皓月悬空，洒下一片光芒深陷于满的园春色中，朦朦胧胧。韩康的目光久久的凝望着头顶的明月，在他的记忆里从未像今晚这样完整过，然而，却仿佛又圆的太迟了。

“康儿。”梁氏走了过来，轻声呼唤似一阵和风拂过，“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十二年，你已经长这么大了。”眼前英气*人的男子，与十几年来徘徊在梦境中的小男孩在眼里重叠着。十二年了，他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他的成长，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竟然从未参与过。

“娘，十二年的时间，完全能将我们的生活变得面部全非。”他低沉的声音透着沧桑，像是隔着一层光阴的雾气。

“我知道你是怪我们当初把你留给你的叔父，可是当时——”

“我知道，当年我们身处乱世，爹一直保护皇上南撤，你们这样做也是为了给我一个安稳的环境，我从没怪过你们。”韩康扶着母亲的肩，华光缭绕，母亲眼角的皱纹在他眼前清晰可见，如两行从梦里划出的泪珠，凝固在冰冷的光阴里，再也无法抹去。

“我真的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即使他起初不相信我和惜蕊，也没有必要不见她，这样未免太失天子威严。”惜蕊失落的神色又浮现在眼前，还有她拼命隐忍的，却依然凝结在眼中点点的泪光。她心里一直都把她的父皇当成一个英勇神武的皇帝，而实际上，这样的落差即使是他作为一介臣子，也不愿去面对的。

梁氏叹道；“当年归来的柔福公主，皇上也曾对她也是格外厚待，谁也没想到她竟是金国派来的奸细。所以皇上现在才如此的谨慎。我虽然只见过惜蕊公主一面，也能看出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会理解皇上。”

“她过去承受的太多了，如果不在帝王家，生活反而会变得简单快乐一些。”提到惜蕊，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怜惜，不知不觉中，眼里已经溢满了温柔的光。这些情绪，自然躲不过母亲的眼睛。

于是，她笑着问；“你喜欢惜蕊公主？”

他点点头，脸色微微发红。母亲面前，他不需要隐瞒自己的感情。

“那她也喜欢你吗？”

他没有说话，在心里一遍遍问着相同的问题，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是深爱着她的，那她呢？

梁氏又说；“如果真的喜欢她，就用全心去呵护，不要对她有任何*，更不能用对她的好去束缚她。你明白吗？”她毕竟是过来人，早已看穿了‘情’这一字。缘分需要争取，却不能强求。

“孩儿记下了。”韩康感激的看着母亲，随即，眼波又转向了远方辽阔的天际，仿佛要穿过一道道宫墙，寻觅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