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谋(2/2)
(二)
夜已深,雾更浓。
守更人的更声闷闷地传来。郊野空旷,雾重声寒。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去送死。”,燕无双躺在冰冷的木床上。
人,孤枕独卧,长夜难眠。
黑暗中,无神的眼睛无力地盯着墙角的馄饨摊子。
她又想起了燕十三。
从今以后再也没人跟她一起卖馄饨,她也不必再费力地扮作王阿贵的老女人去掩人耳目。人生在世,白云苍狗,燕无双自也感觉凄凉悲哀。她用手触摸着自己如玉的面庞,幽幽地叹气。
茅草屋外的老松树上,白衣人也轻轻叹息一声。浓雾中,他的衣服已经被粘湿透了,英俊的面庞上满是细细的雾珠儿,一双漆黑含情的大眼,也未免略微失望。
他飘身下树,准备离去。
茅草屋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燕无双披着薄薄的衣衫,袅袅娜娜走出门来,向着浓雾内妖冶柔媚地嗲道:“外面雾大夜寒,公子进来暖暖身子喝杯茶吧。”
大公子本已准备离去,听她如此叫唤,只得止步笑道:“多谢无双姑娘美意,外面还不错,透气,凉快。我还是不进去了,这里挺好。”
燕无双冷冷笑道:“再不进来,恐怕你的那位朋友,真的要成为死猫了。死的连只耗子都不如。”,说罢,转身甩门进屋。
大公子的眉头紧锁,心内一惊。他的脚步抬起。
他是该离去,还是进屋?
对于朋友,大公子第一次感觉迟疑不决。
(三)
雾渐淡去。
晓风夜寒。
稀稀晨雾中,柴堆前。
老张垂首迭坐,半闭着眼睛。似乎没有了呼吸,没有知觉。
失神落寞的眼睛暗无光泽,空空地盯着面前那把厚厚的柴刀。
刀,应该是用了许久的旧柴刀。刀柄上缠着层层粗麻布,麻布已经破旧磨裂,上边裹满油腻污垢,厚厚的油泥。
良久,老张缓缓叹了口气,枯瘦的右手抓起刀柄,左手轻轻地抚摸着它,从刀背抚摸至刀刃,细细地,轻轻地。又从刀尖抚摸至刀柄,慢慢地,慢慢地。他像一个慈爱的爷爷,而刀就像是他心爱的小孙子般。他把刀缓缓地靠近自己的面庞,眼睛瞬间有了光彩,夺目闪亮的寒光,映衬着刀的杀气,他在对刀低声细语。那把刀刹那间好像也有了光芒!
他仔细地盯了刀许久,又缓缓把它放至膝前。慢慢地捡起身前一块粗粗的柴棒,竖放在面前砍柴的墩板上。
屏息静气许久,却没有拿刀。空空的右掌飞速往柴拍下。
老张的手掌落下,没有任何声响。一根整整的柴棒,一块厚厚的柴,瞬间化为无数细细的柴丝,细如发丝,整齐如发丝的柴丝!
老张眼神中夺人的光芒顺着柴丝的倒地,又恢复了失神落寞,空洞散乱。他整个人又恢复了老态龙钟的昏聩样子。
他捡起膝前的柴刀,以刀支地,左手扶着膝盖,费力地,缓缓地起身,弯腰弓背,转身缓缓地往柴房走去。每走一步,好像都要费好大的力气。他老了,路都走不动,也该早点上床休息。
徐胖子毕恭毕敬地跟在他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身上的衣服都已被深夜的浓雾深深打湿,湿透了。他的发丝,他的肥脸,甚至手上的汗毛,都是细细的雾珠儿,而他全然不顾,竟然就这样垂首在老张身后站了半宿。
凉风吹来,柴丝飘乱,飞舞的柴丝绕过徐胖子的头顶,打着漩儿向高高的院墙外飘去。他的眼神随着飘起的柴丝望去,竟然是无比惊诧,无比惊恐,无比崇敬,无比羡慕,这一切,都是对着老张。
徐胖子又垂首静立在老张的柴房门外。老张已经迈步进门,又缓缓地关上破门,缓缓地上床歇息了。徐胖子仍是恭敬守在门外,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不大声。
柴房内一声轻轻的叹息,老张缓声道:“天不早了,你回去吧。”徐胖子垂首恭敬道了声“是”,倒退着身子,轻轻地退出悦来客栈后院。又轻轻地关上院门,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往自己的房内快步走去。他的衣服外面,全都是厚重的雾水,衣服内部,却是更厚重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