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猎人与轻骑兵(1/2)
“你们说,今天真的是那个黄……黄老鼠让穆淡来替他道歉的吗?”叶芮阳在食堂饭桌上问。
“人家叫黄敏学。你就不怕他又突然出现在你背后?”
“老鼠嘛,从哪里钻出来都不意外。”
“要是他爸在你背后一站,看你敢不敢这么称呼他。”
相声又开讲了。
“我觉得黄老师挺好的,上课讲得好,从来不拖堂。上班会课也有意思。好像还会打篮球?”米乐说。
除了明明,我们都是二班三班的,这一点大家一致同意。
“我觉得穆淡和他的个性差得蛮大的,两个人关系还这么好,也挺难得。”明明说。
“性格不同正好互补嘛,是吧?”叶芮阳又在征询别人意见了。然而这只是个习惯,他心里早就有了肯定的答案。
“你和川哥互补吗?”米乐问。
“我说的是朋友,父子之间可不是这样的。”
这两人每天的最大乐趣就是轮流当对方的父亲吗?
米乐用胳膊肘悄悄捅了下我:“我们俩好像还挺接近的吧?”
我笑了笑。
“你们说,要是我们真的进了校队,黄敏学成了我们的队友,你们能接受他这种风格吗?故意找犯规、挑衅,还有点小动作……”明明问得挺认真的。
“我都行,没什么人不能当队友的。”川哥第一个表态,“当然叶芮阳就难说了,主要是他可能进不了校队。”
“去死吧。”
“谁去死?我还是他?”
“你们俩都去。”
“所以叶老大你不接受他?”我问道。
“没有啦。他要是我这边的,我估计还挺喜欢,这是实话,毕竟他都是针对对面,不像某些落后分子,出于嫉妒,只知道对我打击报复。”
张涛涛说他没什么意见。
“我觉得他挺有斗志的,就像穆淡说的,想赢。我老爸总说我有点软,动作不干脆。今天算是被他抓住弱点了吧。我爸还挺喜欢那些强硬而有心气的球员的,哪怕有点脏他都不在意。”明明耸了耸肩,“我是真脏不起来,也不会表演。”
“早知道会送点,干脆就连人带球一起铲了。”叶芮阳说着,看大家没什么反应,尴尬地笑笑,“好吧,开玩笑的,我都不太会铲球。”
“他专注弹吉他的话,我会更喜欢他的。”米乐的回答倒挺有意思。
也不知道米乐踢球是什么风格?今天他拿着球鞋来了,没得到出场机会。下次应该跟叶老大说说。
“所以柯柯呢?”叶芮阳来问我了,“我都承认了,真是的,很多时候真是立场决定态度呀。”
我吗?没太想过这个问题。最初踢球纯属是弦弦带着我,一招一式都是他教的,我没有考虑过胜负的问题吧。兴许我最初只是想陪着他玩罢了,可能还跟他吵过,说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爱好便非要拖着哥哥一起。他说什么来着,好像是希望跟我一起战斗?对,大概是的吧。踢球似乎成了兄弟间的事,他想要我们俩一起,于是我就去了。一起战斗,是输是赢倒没那么重要?他可能确实是挺想赢的吧,经常拼得一身伤,还得我帮他涂碘酒。
如果我不在场,他就不想赢吗?应该不会。或许是他想和我一起赢。至少和他在一起时,我渐渐开始这么想了。
想起来了,有一次比赛,真的有对手在他带球时飞铲过来。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所有比赛都是禁止铲球的,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铲球往往会伤到人,更有甚者可能以铲球为名报复对手,听说在职业球场上这样的例子也不罕见。那是一个恐怖的场面,我看到弦弦被铲得飞起来,像被疾驰的车撞到,随后失控地落到地上。虽然事后他说是为了躲避而跳跃,可目睹此情此景,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宛如抽空的河床。大家都愣住了,甚至包括铲人的对手,而摔倒的弦弦却立即爬起来,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独自去追往前滚的球。这是一套过于完整和果决的动作,以至于没有任何衔接,似乎他在空中时就准备好要起身继续追球了,甚至不像考虑过自己会受伤或爬不起来。
裁判这时才吹停比赛,对铲人者出示红牌。而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想到要冲上前去。于是,我推了他一把,大家都聚过来拉架……
赛后他来我们这里道歉,说自己只想争球,不想伤人,脑子发热了。在这之前他已经被教练骂哭了。
我不接受道歉。
“我不接受。对不起。这不是真的想赢或者强硬。”我觉得我说这句话时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一点犹豫。
“欸?看来柯柯你很‘理想主义’呢。”叶芮阳有点惊讶。
“什么叫‘很理想主义’?”米乐问。
“就是有点不知变通?我常听大人这么讲年轻人,有时我也被这么说过。比如说吧,我看了这么多足球赛和篮球赛,有不少球员就不‘理想主义’。他们像黄敏学那样,为了赢球可以采取一切手段。就是非常合理地利用规则,钻规则的空子。故意造犯规,挑衅对手,让对方情绪失控,在身后搞小动作……可能会有人很不屑这些手段,但如果这些球员获得了冠军,就不会有太多人记住他们的行为,或者会觉得他们干得好呢。”
“那多没意思啊。”张涛涛说。
“可现在的体育赛事就是非常功利的。拿到了冠军就拥有一切,拿不到就什么都不是。很多球队都有一两个‘恶人’、‘打手’吧。有谁会记得每年的体育道德风尚奖给了谁?大家只知道冠军是谁。所以说自古决赛无名局,近些年好多关键比赛都踢得非常难看甚至肮脏,冲突不断。似乎关注的重点不再是比赛精不精彩、球员有没有球德了,而是自己支持的球队能不能取得胜利。如果把胜利放在第一位,其他事情就都不再重要了。”
“是的。怪不得我爸说校园体育还纯粹点。”
“如果一个球员始终是一板一眼遵守规矩的,可能就太僵硬了。比方说,裁判做出了对我方有利的误判,我是决不会指出这个错误的。”
“但我还记得,我爸跟我说,有过几个球员,他们故意踢丢了裁判误判给己方的点球。体育精神在现代仍然是存在的。”
“是的,大部分运动员都有底线。但有时候,只有处于领先或优势位置时,他们才会显现体育精神或者绅士风度。如果在决赛上,我们急于追平比分,我想真的很难不为自己的利益考虑……”
“不全是这样吧?”
“你听他胡吹,先进校队,再说什么决赛不决赛的吧。”
“没错。大家都是有点私心的人。但出于自私占了便宜,还去嘲笑那些不那么自私的人迂腐刻板,我是不接受的……”
“不是这个意思。我很佩服那些有信念的人,他们都是好样的,世界上应该要有这样的人,但我自己确实做不到。你想想,现在有多少球队会毫无保留全力进攻,只为踢得精彩,取悦观众,而不在乎成绩?要是踢得好看但赢不了几场,估计球迷都不买单吧?更多人愿意难看地赢,而不是精彩地输。我们得向现实低头的……”
“嚯,你这话说得跟你爸挺像嘛。”
“拉倒吧,我才不像他呢!”
“你要是真向现实低头了,就不该在这乱吹。赶紧去好好学习,别整天想着看球踢球,不务正业。你现在思想上还停留在暑假,基础知识还不牢靠,动力不足,再这样下去……”
“你别学我爸说话!”
“所以老大,你觉得自己和黄敏学是一类人吗?”沉默了半天的张涛涛问。
“我比他有底线好吗?你看我主动挑衅过别人?”
“得了吧,说得多好听,你是有这个贼心没这个贼胆……”
大家还在讨论着。“理想主义”,我这周参加文学社活动时又听到了这个词。
“……我们看到幻想与现实有巨大的差异。高贵英俊的骑士是个骨瘦如柴的糟老头子,戴着盆子以为是头盔。挺拔神骏的坐骑是一匹羸弱不堪的老马,优雅礼貌的侍从是个满口土话的村夫,骑士美若天仙的心上人是个养猪的悍妇。骑士小说有什么,塞万提斯就写什么,但全都变了味,或者说回到了现实生活中原本的样子。因此,不难想象堂吉诃德为什么会被人当成疯子了,他脱离了现实,活在幻想中。
“但是,我们应该嘲笑他吗?德国诗人海涅在小时候读这本书,乐得不可开交。中年以后,他历经坎坷,重读此书,竟泪流满面,将堂吉诃德视为英雄。小说确实有很多滑稽的成分,但主人公的荒唐古怪背后同样有一种高贵。塞万提斯写完第一部小说后,有人进行了续写,把堂吉诃德写成一个愚蠢的小丑,这是作家不可容忍的。堂吉诃德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为他坚信的公平与正义而战,即便头破血流、身负重伤都在所不惜。他冲向风车的时候是光荣而义无反顾的,在他看来那就是巨人,即便如此也毫不退缩,将生死置之度外。屠格涅夫说,哈姆雷特和堂吉诃德是人性的两极,前者代表怀疑,后者代表相信。哈姆雷特是利己的,所以犹犹豫豫,缺少行动的意志。堂吉诃德是利他的,所以坚定不移,即便四处碰壁也从不放弃,不会怀疑自己的理想。因此,那个和堂吉诃德气质完全不搭配、非常现实、一点幻想细胞都没有的侍从桑丘潘沙不愿意抛弃自己的主人,反而越来越坚定地追随他。堂吉诃德虽然脱离实际、有点可笑,却也值得我们敬佩。谢谢大家!”
不算上周入社的自我介绍,这是“加萨多尔”文学社的第一次正式活动。每周前半节社团课由一位同学推荐一部作品,大家提问,老师点评。后半节课是一些其他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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