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太平局(上部) 第二章、头号大逆(1/2)
“你从哪弄来的符?”
一处陡峭的悬崖下,张老铁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一手拄刀,一手撑着膝盖,微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在他前方不远有一汪清泉,丈许方圆,水面上雾气氤氲,岸边有株古藤,树荫如伞,枝干虬曲蜿蜒,遮住大半天空,让人不知身处何处。
夜酩跑到藤树下,从垂落的藤条上取下一个水瓢,在泉潭里舀了水,回到大石旁,将瓢递了过去。
“哪有什么符,障眼法而已,兵者,诡道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张老铁脸色微变,顾不上喝水,起身朝头顶望去,只见天幕如遮素纱,一轮皓月当空高悬,不由一惊。
“胡闹!如果凑巧赶上极夜怎么办?”
夜酩一脸淡定:“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心里有数”
张老铁嘴角一阵抽搐,有些拿这顽皮孩子没办法,严肃道:“下不为例,你把自己藏好就行,不要再这么莽撞,好在今日遇上的是那话痨,要不然一旦被他们发现你身怀异宝,就算有我在身旁,恐怕也很难保你周全”
夜酩撇撇嘴,逗弄着正窝在他怀中、只将脑袋探出衣领的大公鸡,脸色不以为然。
“有那么厉害么?”
张老铁轻叹一口气:“那左中天就是辰月教左圣使,在教中地位仅次于五大圣主,本命魂兽乃是太古异种天织,通晓阴阳,犹善辨查,尤其是他所修功法乃盘古九变,走的是实打实的以力证道,如今又已能演化六次,实力堪比中土七境修士,已是脚踏山巅的人物,如果倾力一战,我和他只会两败俱伤,这次纯属侥幸”
夜酩奇道:“当年妖族不是曾帮过咱们越国一起抵抗大周吗?你咋还偷拿人家东西?”
张老铁赏给夜酩一记板栗。
“胡说,谁稀罕他们的东西,你也不想想咱俩身上现在还有啥宝贝”
嘶!
夜酩吃痛一声,揉着脑门,后知后觉。
“他们是来要图的?”
张老铁微微点头,喝了点水,脑海中又闪出黄毛怪那张脸,愁道:“要是他们穷追不舍咋办?”
夜酩一把夺过水瓢,厉声道:“那也不给,我娘还在图中睡着,反正想要抓咱们的人又不止他一个,虱子多了不怕咬,大不了继续跑路”
咕咕咕,大公鸡摆摆头,似也随声附和。
张老铁一阵沉默,心头泛起难言的苦涩。
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事莫过于等待。
他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我们还有多少钱?”
夜酩眼神警惕,“不多,你干嘛?”
张老铁道:“买马跑路啊”
夜酩倒吸一口气:“说跑就跑啊,去哪?”
张老铁举起手里的刀,目光从刀身上划过,眼神微藐:“殇州,会一个故人”
夜酩一阵愕然,中土九州,云州在东,殇州在西,远隔千山万水,重重关隘险阻,岂是说去就能去的。
“什么故人?隐门中人?”
张老铁摇头:“一个仇人”
夜酩又是一惊:“去报仇?”
张老铁摇头,手指轻弹刀锋,发出一阵如琴弦般的嗡鸣。
“去谈一桩买卖,要是谈得拢,就不用动手”
“殇州?仇人?”
夜酩嘀咕一声,忽然眼眸微亮:“你要去找那太平楼主?”
张老铁微微点头:“现在这图中时间流速是多少?”
夜酩一时难以跟上他爹的思路,抬头望天,只见一边旭日初升,一边浅月高悬。
“和外面差不多一比十”
张老铁又挠挠下巴:“你把图藏哪了,不会被翻到吧?”
夜酩把脖一扬,嘴角一撇。
“放心,肯定找不到”
“那黄毛怪可能知道进来的方法”
“怕什么,这里到处都是禁制,他们若能进来,我一个打他们四个!”
……
一个月后,龙骧城外。
此地已在云州中游,乃昔日大燕王朝国都,如今的大周云中郡郡府。
父子两人走在官道上,小的骑马、大的牵马,虽然还未进城,却见路边已是食摊酒棚林立,人流熙攘,热闹非凡。
夜酩第一次来这里,头回见到如此雄阔的城池,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
张老铁却眼神空泛,心头感叹世事漫随流水,浮生如梦。
想当年,燕王慕容垂雄踞漠北三道,漠北四妖部叛乱,他身为大越禁卫军统领曾随御驾来过此处,没想到一转眼已然半甲子过去,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爹,你在想什么?”
看张老铁走路有些发飘,夜酩脸色浮现出一丝担忧。
“没什么,想起当年一些往事,我和你父王还曾来过这一次,去过燕国皇宫,那时……”
张老铁话到半截忽然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要不我们休整一日吧”夜酩提议。
“小伤而已”张老铁摇摇头。
“七月十五前必须到雾屏,吃过饭便走”
两人没进城,只是在城外找了家没人光顾的粥汤铺,坐下之后,要了两碗热汤、一碟酱肉,就和着干饼吃起饭来。
夜酩心头好奇,忍不住又问道:“爹,这可眼看就要进关了,好歹你也得告诉我那太平楼主蓝飒到底是什么人,你和他有什么仇吧?”
张老铁吹去汤面油花,随口道:“他是个读书人,学问很大,要是放到我那个时代,叫喷子,就是那种一门心思想要拿至圣先师的道德文章跟天下人讲道理的人,只可惜造物弄人,错上歧路,算了,还是不说他吧,吃饭”
夜酩在旁听了一阵狐疑,这一个月来他几次问及此事,他爹都是这般语焉不详,婉转搪塞,其中肯定有事。
他忽将手里的筷子往桌案上一拍,微怒道:“你到底要去干吗,今天再不说清楚,我哪里都不去!”
张老铁见儿子脸色不善,也实难再想出敷衍理由,刻板面容上显出难色,微叹了口气:“我要进昆墟一趟,需要找个人暂时替我保护你”
夜酩异常震惊,昆墟乃是中土西南昆仑山脉的一个别称,在大秦灭亡前的历朝历代都被万千中土子民奉为“神土”,传说山中遍地皆是奇珍异宝,灵木名花,乃神人居住之地,但在秦灭之后的三百年辰墟乱世中,却成为众多诸侯国暗中较力的战场,最后更是在那场惊世骇俗的悬圃大战中,被如今那个大周皇帝,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姬满,以神器削平整整七座山头,冰封三千里,变成一片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自那以后,神山昆仑逐渐被人遗忘,昆墟这个名字悄然兴起,一直沿用至今。
“我不需要别人保护,你去那里做甚?”
“找天书残卷,顺便弄几颗灵根果”
“不行,去寿山太冒险,周围全是长生军和大周幽察司的人,不值得,我不需要!”
夜酩豁然起身,跳下长凳,引来远处几个散客的目光,
张老铁抬起带着手套的铁手,揉揉他的头:“放心,我又不是去找死,你的事终究得想个办法,我不可能永远都守在你身边,再说你不是还要救你媳妇儿吗?”
夜酩挥手挡开他:“那也不行,我只是长的慢了点,又不是不能修行!”
张老铁愁道:“不是慢了点,是慢了许多,你今年多大?”
夜酩暗咬牙关,圆鼓鼓的小脸瞬间憋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老铁又火上浇油。
“你今年十二,但你看这街上的半大孩子,哪个像你这样,拳头还没豆包大?如果过两年你还长不大,我闺女万一让别人拐跑,你怎么办?”
夜酩气急,狠踹了张老铁一脚,压着嗓音道:“反正不行去,这是王令!”
张老铁不以为然,将大手强按在他的头上,哄慰道:“好了,好了,别耍小脾气,也不想想你爹我是谁,那些人见到我都得绕着走,赶紧吃饭,要不然仇还没报,就先饿死了”
夜酩握紧拳头,想到过往四处躲避大周幽察司追杀的经历,他爹已不知受过多少伤,心头一揪,又看看桌上的吃食,咬了咬牙,“走,进城吃顿好的”
……
穷家富路的道理夜酩并非不懂,只是他从没来过龙骧,没想到在酒楼里喝口茶还要钱,吃顿饭要那么贵。
结果导致父子两人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再没沾过半滴油腥。
在一个临江集市上卖了马,踏上停靠在岸边的竹筏,将换来的散碎银钱给了船家,父子两人便彻底身无分文。
这条江的下游是翰州南山郡舞阳城,算下路程,刚刚走过少半,要想在七月十五前赶到殇州,接下来必须走水路,但搭船不比骑马,需要花很多钱,摸着空空如也的荷包,虽然两岸峰峦叠翠,猿啼鸟鸣,景色如画,夜酩却没半点心情欣赏。
若以前,以张老铁的修为,赶路自然不必如此辛苦,但眼下却是不行,为了隐藏行迹,避免被辰月教圣使和大周幽察司的眼线发现,他们只能如同普通人一般亦步亦趋,有时为了避过盘查还要绕路。
张老铁站在竹筏头里,望着江面,琢磨半响道:“你不是藏了好多把剑吗,随便卖几把,应该就够了”
夜酩蹲在旁边,怀里抱着一个小竹筐,暗暗翻了个白眼,“不行,那些都是门内叔伯们的随身物,再说都是好家伙,白瞎了”
张老铁轻啧一声,又冥思苦想一阵,忽然将头瞥向竹筐里那只大公鸡,试探道:“要不……”
话还未说出口,夜酩已然叹道:“卖书吧,反正那些东西都在我脑子里,堆在那洞里也是吃灰,也没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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