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誊抄(2/2)
三年三年又三年,十万两,再加十万两,这笔买卖,就算是用脚趾头去想,也应该明白是值得的。
此时,思雨手里那一件件白麻绢布的里衣,如果说成是黄金衣,则一点也不为过。
可是眼下这么多内容,都必须誊抄至这小小一件里衣上,就必须写成蝇头小楷。
小到每一个字,比绿豆大不了多少,还要求一眼看上去就能分辨得清。
这哪里是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可是眼下这小小的里衣,不但能够帮穿到它的书生改变命运,也能够帮思雨一家迈过那一道艰难的坎。
她怎敢不重视?怎么能不认真完成?这可是一件实实在在的黄金衣呀。
如果自己写的字大过黄豆一些的话,那么就盛不下这么多内容,这是一件极繁琐而又不能有一丝丝懈怠的细活。
思雨从早到晚,整整练了三天三夜,终于在晚上的时候掌灯时分,才敢尝试在白麻绢布的里衣上写下了第一个字。
她屏心静气,运笔不疾也不阻滞,绝不敢停顿,终于,第一个字抄了上去。
效果极好,字迹清晰,甚至比范院长的字还要小上一圈。
可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顺着鼻尖滴在桌上,氤氲一片。
陈母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思雨抬起头来,笑着看了一眼她,眼神充满了自信。
她心疼得抚摸了下思雨的如墨的长发:“闺女,尽力即可,千万别熬坏身子!”
思雨的一双大眼里充满了自信,朝她点点头道:“娘,这下我们家终于熬出头了!”
陈母听了这话,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在思雨扭过头去的一瞬间,已是泪光点点。
思雨长出了一口气,是否能把这个家带出困境,全看自己这支小楷笔了。
桌上摆着一方端砚,这方砚台还是沈沧浪的送给自己的,触手冰凉,心中别是一番滋味。
边角还有裂纹,想起那晚,如果不是自己用这方砚砸的那无赖头破血流,只怕是自己清白就会被那人玷污。
她进而又想到那个神秘的白衣人,不知他此时又身在何方?
睹物思人,凭添诸多思绪。
她努力收拢思绪,集中精力,迫使自己平心静气,执笔的手不再发抖。
她开始抄袭四书章句摘要,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一部四书章句摘要,足有一寸厚,囊括了四书五经主要常考的经典内容。
自大明开国以来,至今已百余年,一直采取八股取士,就这么一本四书五经,出题都出遍了,无外乎这些内容,已是出无可出。
逼得历届考官只好东拼西凑,将完整一句话割裂,从它处摘得半句硬凑成一道题。
这就是难坏天下读书人的截搭题,若不将四书五经熟记至滚瓜烂熟,只怕碰上此类题,根本不知其出处,也难理解题意,一开始就败在破题上。
更别讲下面的承题,束股,一系列步骤。
文章从一开始,连笔都无处下,任你十年寒窗,到头来,冥思苦想,不得要领,只好枯坐考场上,那种深深地绝望与无助,简直比杀了你都难受。
思雨运笔如飞,蘸墨不多也不,誊写在里衣左侧,字迹工整,条理清晰,根本不敢顿笔,只要一顿,墨迹立刻氤氲一片,只能从头开始。
但里衣有限,绝不允许浪费,也可以讲,只需一滴墨,就可以毁去陈家翻身的希望。
等抄完这部五经章要,就已经到了后半夜,陈母实在是有些顶不住,只好让允值顶替了上来磨墨,确保砚池干墨。
她下去睡觉了,思雨仍在全神贯注的抄写,天将亮的时候,思雨,已将时文,往年的程文抄在那里衣内侧。
这时候只剩下策论和经文以及那些截搭题,那些截搭题是范院长曾经亲口要求,必须写在最显眼之处。
因为,那才是整件里衣精华所在,陈母,几次起身,想劝思雨,稍稍歇息一会儿。
可是她整个人哪里敢有一丝懈怠,生怕自己抄错了行,烛光如豆,她眼前的景物渐渐开始变的模糊。
思雨有些支持不住,此时已经天光大亮,熬了一夜,允值也有些支撑不住。
上午时分,思雨也只完成了策论,还有最后的截搭题没有写完。
终于在晚上再次掌灯时,思雨将笔搁置在一边,这件里衣才终于完成一多半,慢慢将字迹小心吹干。
她再也支撑不住,刚离开凳子,整个人一下趴倒在地上,陈母和允值连忙扶住。
他们不敢在院子里晾晒,怕被人发现,这件事情必须做的极隐秘。
思雨还是不放心,她一刻也不敢离开,只好趴在桌子上,看着这件里衣墨迹渐干。
她小憩了一会儿,吃过一点东西,思雨就强制挣扎着起身,继续开始誊抄直至深夜,终于才完成了这一件里衣。
完全按照范院长的要求,誊抄完毕,这件里衣看上去,布满了斑斑点点,如果不仔细看以为是一件碎花衫。
上面每一个墨点儿都如同小花一般,绽放着细碎的花朵,除非你凑近去看,不得不惊叹,思雨一手簪花小楷的功夫,足以让人咂舌。
整件里衣包括完整的四书大部分,全部的策论,历年过往程文,时文。
允植早已看得呆了,这简直就是一本儿,缩微版的五经章句总要里面的内容应有尽有。
陈母也看得呆了。
他们没有想到,思雨有这样的功夫,很难想象思雨到底是怎么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