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2)
怡亲王竟这样莫名其妙地失掉了皇位。之前皇上的娇纵疼宠,无微不至,仿佛都变成了一个个清晰却易碎的泡沫,五光十色,却始终缺乏真实的触感。
后来宫里也曾传出议论,说是先帝临终前确实曾留下口谕,要怡亲王继位,而那毅亲王殷陨根本是联合了左右丞相假冒圣意,伪造先帝遗诏,从而才从自个儿亲兄弟的手里硬生生地抢走了整个天下。传出此话的人多为仁宗皇帝在世时的宠臣,曾经力拥怡亲王,殷陨继位之后或是罢黜,或是贬谪,将怡亲王的亲信党羽一一剔除出中央,通通发配到了不相干的边边角角,殷陨用他自己方式给这些窃窃议论做了一个了解。
而怡亲王给所有人的感觉也正像是他脸上的笑一样,从容淡定,与世无争,与殷陨不同,他自小便生活在父母的疼惜宠爱,宫人的前呼后拥,群臣的巴结逢迎之中,七岁起就被分府封了亲王,双俸双禄,坐拥良田财帛无数,拥有的实在是太多也太轻易,而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毫不费力的拥有,才造就了他如今看淡一切的性格。
但是只有景玥知道,这些全都只是表象,那些隐藏着的真相被不动声色地隐瞒得极为完好,他微笑的脸庞温和得无懈可击,唯有眼底会偶尔微闪出轨迹不一的寒光。
舞曲终于到了**,舞蹈随着音乐渐高的走势改变了阵形,其他几个舞伎将景玥拥到了中央,旋转再旋转,长而轻薄的裙裾缓慢展开如初绽的花朵,火红的轻纱舞衣层峦相叠,如同一抹最艳丽辉煌的流霞席卷天际,她玲珑的面庞在细纱的拥簇下若隐若现,而脚步却直直地向御座靠过去。
近了,更近了……皇帝的脸此刻就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他的眉梢唇角,就连眼底那一点点不经意的冷漠她都无比清晰地尽收眼底,是了……就是这一刻了……景玥轻咬贝齿,她用性命赌上的余生,胜败皆在此一举。
容不得犹豫,容不得闪失,她本来就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她只是一把背负了血海深仇的利器而已。
脚下陡然一跃,整个人都随着音乐翩然起跳,众人皆睁大双眼,瞠目结舌地看向中央的这个女子,她就像是一只振翅高飞的蝶,带着一抹奇异的笑,轻飘飘地飞向不远处御座上的皇帝,偷偷抽出袖底的小刀,她一定要得偿所愿。
然而,“哗”的一声,是酒壶落地破碎的声响,不够大,却已经足够唤回所有人的神智,立于皇帝左右的侍卫本能地围拢上前,“唰”一声宝剑齐齐出鞘。
景玥断然没料到会有如此的一个插曲,身体再也难以控制,一下子收势不住,猛地朝前扑去。
手里的匕首也直直地飞出去,一直飞落到皇帝的脚边。
“大胆!”内侍们一个箭步冲过来,几乎是同时,冰冷的刀刃架在她的颈项之上,彻骨寒冷,竟可以深入骨髓,景玥的脑中只剩一片空白,再也容不下任何,她失败了,她输了……家族的血仇,父亲的冤屈和母亲的惨死一一从脑海掠过,脊背自下而上泛起一阵彻骨的寒意,耳边仿佛又响起母亲最后的呼喊:“景儿……景儿……!”
空气仿佛滞住了一般,所有的人都整势待发,只等皇上的一声令下,立刻取了这个刺客的性命。
“臣该死,不慎摔落酒壶,扫了皇上的雅兴,还望皇上恕罪。”轻飘飘的声音来自于西首席的怡亲王,只见他满脸歉意,语气却格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一意外的插曲,在场的所有人继而将目光转向了他,他依然是满脸不温不火的笑容:“诸位受惊了。”
皇上双眉微挑,仿佛并未放在心上:“不过区区舞蹈而已,怡亲王言重了。”身边早有内官李敬年弯腰拾起景玥掉落在地的匕首,呈在皇上面前。
殷陨拿在手里细细把玩了一翻,突然开口问道:“这是你的东西?”
景玥头脑之中早就已经空空如也,一时语塞,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敬年微微皱眉,轻声道:“万岁爷问你话呢,还不快回答?”
冰冷的刀刃依然架在脖子上,叫她不敢轻易挪动半分,缓了片刻,这才终于有了些许的力气抬起下颌,看向近在咫尺的皇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宝座上的那个男人,看着她的目光中竟带了微微的惊讶,说是惊讶,但更像是错愕,仿佛是看到了不可言述的怪异一般,整个人都愣住了,但只有那短促的一秒,几乎是立刻,景玥就听见他又懒懒地开口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景玥。”景玥觉得自己的声音微不可闻,遥远得像是来自天边:“容景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