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远道(2/2)
“芸娘心善,若你不愿,是不会勉强你的。”远道见我这般的口吻,有些急了,“要不,我去和她说,她断不会留你的。”
这里不留我,我又能去哪儿呢?我轻叹口气:“别为我这事cāo)心了。留在这儿,弹弹琴,唱唱曲,也没这么不堪。至于旁人怎么看,我不在乎。”
他也不再纠缠先前的话题,满是笑意的眸子又定住了我的眼:“心尘果然与众不同,坦然飘逸。我没有看错。”
我的眼中也渐渐染上几丝温暖,甚至有些俏丽,“却不及远道万一。”
远道离开了,却让我的心轻快了不少。毕竟,有这么个谈心的朋友,在哪儿遇到都是一桩乐事,何况是在只一人的陌生地方。见我一直哼着小调,靠着矮榻把玩如瀑的长发,小晴知道我心不错,也主动找我搭话:“姑娘真有本事,竟能得莫公子这般相待。”
我停下来,不解地望着她:“这是为何?”
“能让莫公子青睐的人,可不多呢。”小晴笑道,“莫公子是京城出了名的乐师,脾气傲得很,那些王公大臣、达官贵人,若是不对他的脾气,想要邀他弹奏一曲,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虽然莫公子时常会来我们丽坊,那也是看在芸娘的面子上,过来听听新曲,若想让他弹上一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不是乐师吗?不弹琴那还能算乐师吗?”听他的琴音,自然不会是一般的乐师。只是,不曾想到,他竟这样出名。
“呵呵,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莫公子的名气很大倒是真的,也没人敢为难他,或许是有什么后台。”小晴佩服地看着我,“刚才莫公子竟然在姑娘房中弹奏,外头的人听着姑娘和莫公子的弹唱,都听傻了,都在打听姑娘是谁呢,竟然能让莫公子来伴奏。姑娘还没登台,这名气怕是已经传开了。”
我失笑看着她摇头晃脑的样儿,这才知道,今远道的前来怕不是巧合,而是芸娘的安排。看来,芸娘为了这丽坊,还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想来也是,这可不是她一生的心血么。自己亲手创造的东西,在风雨飘摇的时候,任谁都会竭尽全力去维护它,去保护它的。机会永远掌握在有准备的人手里。既然芸娘搭好了台,我也该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去唱好这台戏。
想了想,便起披了件外衣,对小晴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已是掌灯时分,楼下渐渐人声鼎沸。俯看去,四处的八角宫灯全已点起,姑娘们有些站在门口挥着手绢儿,有些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说笑,有些依偎在形形色色的男人怀里,或媚眼儿直飘,或声撒着儿,或温婉地笑着,珠环翠绕,绿肥红瘦。细细看去,个个如花似玉,却又各有千秋,有些妖娆,有些柔,有些婉约,有些豪放,有些冷淡如霜,有些似火,令人眼花缭乱。
后突然传来几声轻笑,回过子,原来是芸娘,她款款地笑着:“你怎么出来了?”
“难免有些好奇么。”重新把视线投向楼下,有些惊艳地感叹道,“她们还真都是些美人儿,连我瞧着,都觉得有些心动了。”
呵呵,芸娘被我的话逗乐了:“瞧瞧你这话,说的是……真不知你是怎样一个人。”
小晴站在我旁附和了一句:“小晴瞧着,姑娘比她们更美。”
我一听,笑着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呀,就会哄我开心。就我这姿色,不过是片叶子,衬着她们的美罢了。”我虽不丑,但不过是长得还算干净而已,与眼前的俏佳人们比起来,还真是差了好几个档次了呢。
不过,只听芸娘淡淡地应了一句:“也许吧。”见我犹疑地转看她,不由展颜一笑,转开了话题,“怎么出来了,子可好些了?”
我点点头,把注意力移向那个圆台,背靠的一面挨着一处窄窄的楼梯,垂了些许漆黑的绸缎,围出一方小小的天地,可供人上下楼梯或者稍作休憩,作后台之用。三面朝着桌椅,便于客人观赏。只是,这样的布局,虽能最大限度地展示,却总觉得失了许多韵味。转念想了想,提议地探询道:“那是表演的地方吧。”
芸娘不愧为察言观色的厉害主儿,一听我这话里有话的,便猜出了我的心思:“那姑娘若要稍作修饰,倒也无妨。”
我沉静地笑笑:“为何对我如此优容呢?”
她楞了一下,旋即捋了捋云鬓的碎发,有些随意地答道:“若是先前的你,我怕是不会这样做吧。”
“人总是会变的。”我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真的弄不懂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芸娘顿了顿,神变得认真了许多,“自你醒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即使沦落青楼,也还懂得用自己的才华智慧换取更好的生活,心坚韧平和,仿佛世间的磨难挫折都入不了你的眼。时而天真烂漫,时而狡黠顽达,却也有咄咄bi)人、果敢冷静的时候。这份敏锐聪慧、胆识魄力,让人不敢相信竟然是一柔弱女子;这样的城府心机,得经历怎样的磨练才能拥有?就是芸娘,也不一定划得过你。这般复杂多变的子,让人琢磨不透,究竟哪一个才是你的本。若不是亲眼看着这一切,我一定不会相信,落水前后会是同一个人。虽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我确定,若是bi)迫你,最终后悔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她倒真是坦白,说得这么干脆。我有些诧异地看向她,见她眼底一片坦然,不由笑出声来:“妈妈果然厉害。”
芸娘也随着笑了:“若没有几分眼力,如何在这风月场里混呢。”
我点点头,算是认同。对于我而言,这般的坦言的确是最恰当不过的。若非如此,想来我也不会如此安心地在丽坊住下吧。而如今的我,却在心里接受了她的善意,接受了她的小楼,也会尽力地在这里生根。而心里本打算问出口的,也已没了那份必要。无论远道究竟是谁,他都是我的知音朋友。简单一些,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