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回豹子头喜结一丈青 双枪将情感程小姐（2/2）
次日，江舍人拴束马匹，整点随行人数，奉圣命去府库将一应赏赐之物打点已了。背了丹诏，自上马引着五七个随从，迤逦望濮州来。不止一日，早到濮州地界。那时节，穆弘、萧让两个已到濮州，双枪将董平引着穆弘、欧鹏、杨林、李忠、穆春、萧让一众头领，在州衙等候。江舍人随从见梁山只派小喽啰出城相迎，不禁大怒，便要回去。江惠道：“我等此来身负皇命，不可因一时不忿而坏了朝廷大计，且先进去再作计较。”随从见江舍人如此说了，便不再言语，一众直到州衙，董平等接着下马。众人行到州衙大堂来，各自坐定。江舍人开言道：“我等此次奉皇命前来招安，本欲直往贵寨，但路经濮州，便来先晓圣意，教汝等早作准备，遣散人等，以免日后慌乱。”言罢便要打开丹诏匣子，取诏书宣读。却被董平拦住道：“且慢！天使不必再往梁山去了，我家哥哥有七字之言说与天使，若朝廷肯依允，我等即便投戈请降；若不依允，到了梁山也是枉然。”江舍人道：“却是那七字言语？”董平道：“诛六贼以清君侧！”江舍人与众随从听罢，都吃了一惊。内里一个性子火爆的随从骂道：“汝等无端草寇，不思朝廷大恩，却来讨价还价，莫不是嫌活得长了！”话音刚落，早惹恼了小遮拦穆春，径奔上前。举起醋坛般大小的拳头来，望那随从只一拳，打得牙齿脱落，血流满口。杨林等慌忙拦住。那江舍人一介书生，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慌忙与董平道：“我等此来，实为义士前程着想。随从无礼，望乞勿怪。适才义士所说，我却做不得主，只待回朝，禀明圣意裁度，义士以为如何？”董平笑道：“如此也好，天使一路舟车劳顿，今日权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动身不迟。”江舍人见梁山众人都如凶神恶煞一般，不敢违拗，便依董平之言，当晚在濮州一客店内住下了。
是夜，江惠等正在房内计议，忽听得门外随从报道：“有位小姐求见。”江惠听罢，不明所以，便教引小姐到房内。当下那小姐除了巾帻，露出本来面目。江惠见了，大吃一惊。正是无巧不成书。看官你道那女子却是何人？正是东平府太守程万里之女程婉儿。这程小姐怎地认得江惠？原来程万里原在东京为童贯门馆先生时，与江公望为邻舍。江公望虽不齿程万里为人，却颇疼爱程小姐，因此这程小姐时常到江府上，与江惠两个自小便做一处玩耍。续后程万里因到东平府赴任，因此全家迁走，两个便断了音信。本年七八月间，朝廷得知东平府被梁山打破，江惠以为程万里全家均已遇害，悲恸数日。不想竟与程小姐在此重逢，不觉喜出望外。当时江惠教从人退去，与程小姐两个坐定，诉说过往。程小姐流泪叹息道：“当初董平屡次上门提亲，爹爹不允。后来梁山贼兵寇城，他便投了梁山，打破了东平府。全家老幼，只留我一人。我几次寻死，均被其拦阻，每日如木偶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宋江派其来这濮州，便将我也一并带来。那董平见我平日里郁郁寡欢，不苟言笑。因此特许我在濮州四处随意走动，以解愁闷。今日哥哥前来招安，我正巧在州衙后院散步，闻得天使前来，便到前面探看。也是天幸，正巧看到哥哥。今日冒死前来，只求哥哥念往日之情，救小妹脱离火坑，小妹愿做牛做马报答哥哥恩情。”说罢，拜伏于地，流泪不止。江惠忙扶起程小姐道：“贤妹勿要悲伤，我原以为天子亲下诏书，这梁山一伙定能感恩而降。不想这伙人均是桀骜难驯之徒，竟敢抗拒王命。因此正准备明日回京复命，请天子决断。贤妹处境我已尽知，但此番却不能带贤妹走。濮州眼下为梁山掌控，若稍有差池，你我均死无葬身之地。依我之见，贤妹暂且忍耐些时日，我料天子闻知梁山拒降，定会遣精兵强将前来讨捕。到时我随军前来，定可救贤妹脱离苦海，不知尊意如何？”程小姐听罢，寻思半晌道：“既如此，我只在此间忍耐些时日便了。小妹在此不可久留，此刻便要回去，恐董平生疑，只盼哥哥早来搭救！”江惠含泪应了，与程小姐带上巾帻，送其去了。一宿无话。
次日，江惠引了随从，辞了董平等人，折返回京。一路马不停蹄，不日早到东京，面见天子。天子听闻梁山贼寇拒接诏书，殴打随从，心中生嗔。又闻得“诛六贼以清君侧”之语，不禁龙颜震怒，喝道：“水洼草寇，安敢如此！”只见班部丛中太尉高俅出班奏道：“陛下勿忧，臣闻应天府知府蔡居厚广有谋略，上次曾于单州大败贼徒。可命其率本部精锐军士前去收捕，定可不负陛下所托。”天子颔首。江惠见说，慌忙奏道：“臣愚昧无知，有辱使命。今愿随军出征，将功补过，伏乞陛下恩准。”天子念江公望旧日之功，便依了江惠之请。随即降下圣旨，差江惠为使，赍了文书，连夜到应天府，调蔡居厚率本部军兵前去讨捕梁山贼徒，务求得胜。当日朝散。
话休絮繁。江惠领旨，催促进发。不止一日，早到应天府。当日蔡居厚正和张传禹论说捕盗之事--看官，张传禹不是在陈留任兵马统制，缘何到此？原来张传禹与何玄灵本在陈留，那日因捉得京邑盗贼，受天子召见，相谈甚欢。天子便提点张传禹为应天府统制，留何玄灵在御前侍奉。不想不上半月，曾孝蕴为高俅陷害，贬去安远军。何玄灵平日与曾孝蕴最为莫逆，见其如此，心灰意冷，遂上疏请辞。那时节，天子贬了林灵素，相待得道士愈发慢了，竟准其所请。何玄灵送别曾孝蕴，自投蓟州二仙山去了。后事如何，容后慢表。
且说蔡居厚与张传禹闻听东京有使命至，忙出来迎接。各施礼罢，请到厅上坐地。江惠说了招安不成，天子震怒，调兵征讨梁山之事。蔡居厚听了，捋须道：“梁山新近打破齐州，军锋正盛。更兼濮州、济州、东平府互成犄角之势，攻取不易。”江惠心有顾虑，忙道：“我自濮州归来，见贼将董平乃有勇无谋之辈。我等可先取濮州，以为根本。再徐图进取，大事可成！”张传禹道：“此言有理，天子既有旨意。我等可速发兵攻取濮州！”蔡居厚笑道：“莫急，且先教整顿军械粮草。待一应事体完备，再起兵不迟。我等先为舍人接风洗尘。”江惠见说，自知不可再言，只好随顺了。
自此，蔡居厚日日陪江惠在应天府各处游玩，饮酒取乐。过了五七日，不觉已是宣和二年正月。江惠委实耐不住，又请求发兵。蔡居厚笑道：“舍人切莫性急，非是蔡某拖延，实为等一人来，随我等同行。想必今日便到，还望舍人权等一等。”正说间，只见小吏来报：“有一壮士求见。”蔡居厚抚掌道：“正是此人来也。”便引张传禹并江惠出门相迎。方出得门，只见一少年壮士迎面而来。那壮士生得二十二三年纪，八尺长短身材。头圆耳阔，鼻直口方。紫黑阔脸，骨健筋强。当下俱各施礼罢，蔡居厚道：“这后生是我故人王登之子，名唤王师心，字与道，祖贯金华人氏。上年间中了武进士，朝廷授与沭阳县尉之职。为是任期未到，因此便到各处游历。上月曾修书与我，因此召其来相助讨贼。”王师心道：“宝剑已砺，霜刃未试，愿随叔叔为国效力！”蔡居厚听了大喜，忙引王师心入内堂坐定，说了些排兵布阵之法。张传禹、江惠见王师心说的头头是道，心中愈加欢喜。蔡居厚自安排筵席为王师心接风，不在话下。
翌日，蔡居厚与张传禹、王师心、江惠都扎束停当，点起一员都监，十余员大小将弁，两万军马，浩浩荡荡，出了应天府北门。端的是旌旗蔽空，盔甲耀日，一行望濮州进发。早有细作报入濮州。董平闻报，不敢怠慢，忙聚众头领商议拒敌之事。那时节，穆弘、萧让尚未回山。董平道：“蔡居厚那厮便是上年间在单父县打败卢员外的，不可小觑。众位兄弟有何良策？”杨林道：“官兵远途来袭，急于交战。我等可以逸待劳，坚守城池，谅他奈何不得。伺其疲惫，再出击突袭，定能破敌。”穆春道：“哥哥差矣，趁其立足未稳，我等猝然杀出，则可胜他！”董平道：“官军远来疲惫不堪，正好出其不意予以痛击，若只守不战，待到几时才能退敌！穆春兄弟之言正合我意。”欧鹏谏道：“虽说如此，也需派人回山寨请公明哥哥发兵来援，到时两下夹攻官军，可获全胜。”董平依允。当下便遣萧让带几个心腹伴当星夜回梁山泊求援。董平等自整顿军马器械，修缮城郭，只等官军前来厮杀。
却说官军于路行了数日，那日早到濮州城外十里。蔡居厚便教安营扎寨，打探消息。不想寨栅尚未立好，早有军士报道：“濮州贼兵已杀出城来。”蔡居厚便教暂缓安营，号令诸军尽起。当时残阳如血，鼓角齐鸣，两边强攻硬弩，各自射住阵脚，摆开阵势。蔡居厚引江惠、张传禹、王师心并大小将佐出到阵前。望对阵看时，只见门旗开处，双枪将董平居中当先出马，箭壶中插着那面小旗写道：“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上首欧鹏、李忠，下首穆弘、穆春，一齐出阵。江惠手指董平对蔡居厚道：“那厮便是东平府叛贼董平。”蔡居厚道：“谁与我去拿这无耻反贼？”言未了，早有一将舞戟飞马出阵，厉声高叫道：“背君贼子，龌龊鼠辈，安敢妄称英雄风流！”众人看时，正是统制张传禹。对阵董平听罢，心下大怒，手舞双枪直取张传禹。当下两个在夕阳之下，两阵之间，不住手地斗到五十合，不分胜败。只见那方天戟劈剁钩啄，起一阵寒风；这双铁枪刺点挑拨，生两条杀气。蔡居厚见张传禹使尽平生本事，只与董平斗得个平手，便教王师心前去相助。当时王师心纵马持矛，一骑跃出阵前。梁山阵上穆弘见了，抡刀拍马来迎，两个斗了三四十合，不分胜败。穆春见哥哥不能取胜，手拈朴刀，大踏步抢到阵前，助穆弘双战王师心。王师心不慌不忙，奋起神威，力斗二将。又斗了二十合，王师心虚晃一矛，拨马便走。穆春见了，只道他败了，纵步便追。穆弘欲拦阻时，早已奔出三五十步。只见王师心揽定缰绳，霍地转身，回马便刺。穆春措手不及，被一矛刺中肩窝，扑地倒了。王师心霍地下马，单手提起穆春，重复上马，活挟归阵。穆弘欲救时，已是不及。梁山阵上，众人齐出来救，蔡居厚也挥军掩杀过去，两下交兵一阵，互有死伤。天已昏黑，只得各自收兵。
且说江惠见王师心生擒穆春，便有用其交换程小姐之心。当晚便对蔡居厚及众将说起，蔡居厚笑道：“既是程太守之女，我等岂能不救？但不知那董平肯否。”江惠道：“梁山一百单八个贼目曾对天盟誓，同生共死。即便那董平心里不情愿，碍于兄弟面皮也由不得他。”张传禹道：“适才拷问那生擒的贼，原是揭阳镇上一霸。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如今放了也是便宜了他。”蔡居厚道：“非也，梁山贼人终有殄灭之日，程太守全家仅存小姐一人，不可不救。”当下便修书一封，命人用箭射到城内。董平见了书信，心中自然千百个不情愿。却禁不得穆弘再三催促，只得批了回书。是夜，董平心乱如麻，兀自一夜不曾合眼。江惠闻听董平依允，大喜过望。蔡居厚暗暗唤过将弁、弓弩手，吩咐已了，只待来日交换俘虏。
次日天明，两军在濮州城外，各自列成阵势。蔡居厚已命将穆春反剪双手，绑缚在前，命一将弁乘马在后押解，出到阵前。梁山阵上，程小姐换了新衣，与随侍丫鬟一并出来。董平便要亲自送程小姐过去，李忠忙劝道：“将军是一州心骨，不可亲犯险地。”董平道：“哥哥莫劝，我与婉儿好歹一场，待我自送她过去。”便披挂上马，紧随程小姐前行。两下行到垓心时，只见官军阵里，一员偏将一声令下，擂鼓响起，千百支箭齐发，直望两阵中间射来。急切间，一箭已到程小姐面前，相距不过五七尺远近，众人大惊。正是：未及逃出生天去，又复陷入鬼门来。毕竟程小姐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