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2/2)
仲余抬手拿起一支火把,给她照亮,姜缗这才发现那一人高的冰块雕刻的是一个女子的模样,身姿纤细绰约,长长的辫子从肩膀一直垂到裙摆,面部在橙红火光映射下笑意盈盈,眸光流转,有种说不出的神气。
姜缗知道仲余素有匠心,越邑的禹皇的石碑和雕像皆是他亲手雕刻。可是北海这么冷,不知道他忍着寒风凌冽倾注了多久心力,这在她看来简直奢侈。
心中浮起一个答案。那女子隐约有些像自己,可她不敢认。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眼中哪还有那样的神采呢。
“这是谁?”姜缗伸出手,微微发抖。
仲余向她靠近一些,“缗儿,自然是你。只能是你。”
姜缗轻触那雕像,“她神韵卓然,比我美多了。”
仲余微微一笑。你看山是山,看川是川;而我,看山是你,看川还是你。
“这是我心目中你的样子。从与你相识起,你一直郁郁寡欢。我盼望你能从过去走出来,盼望你敞开心扉,可以如此对我笑。”
姜缗目光凝住。
“缗儿,从弋邑到越邑,从纶邑到北海,我们走了这么远,一路皆灰暗荒凉。只有你,你是我唯一的亮色。从前我太懦弱,将你藏在越邑,让你不明不白的跟着我。如今我只想问你,你可愿意放下过去敞开心怀,可愿与我结发,做我姒无余的妇人?”
夜色下的冰原幽暗而寒冷,只有仲余周身明亮而温暖。在那个须臾间,姜缗想走到他身边汲取一些热量,却觉得脚下似有千斤一般,她无法迈过去。
“无余……姬芸仍是你的妇人。”
仲余面色一僵,“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我会与她和离。”
姜缗轻轻的说:“你忘了么,我也……早就成过亲的。”
仲余怔忡道:“寒戏已经死了……”
“他是死了,”姜缗打断仲余,“可我仍是罪妇。无余,我会在你身边,却永远无法携着你的手走进夏后氏的宗室祠堂。姬氏和雍氏因为我而打压你,你父亲迁怒于你,无论如何我也配不上你。”
仲余的心慢慢下沉。他听懂了她的意思,又希望是自己没听懂。“我自然可以废了你的奴籍。”
姜缗摇摇头,向后退了几步,“无余,我方才正在炖鱼羹……只……只怕耽搁了……不好。我去……”
她的言语支离破碎,仲余的心也像碎冰一样沉到北海深处。即便当年在弋邑战败的围城中,她也不曾像今日这般慌张,没想到自己袒露心迹会有这种效果。
仲余丢下手中的火把,将自己放逐到黑暗之中。旷野的寒风透心而过,他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喘不过气来。过往的回忆无比清晰的突现在他脑中,像被闪电击中,紧接着疯狂的烧灼,他疼痛到炸裂。
良久,他听见黑暗中的自己说:“季予遣了人接我回大夏,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