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瘴密林（2/2）

拉黎头也不回往密林走去，却不知身后的无邪已经握紧了双手，他突然大喊，“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怕么？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么？你难道忘了，你灵渡一族为的是天下苍生，而不是一个女人？你难道真的不在意，你还有一个一心盼着你找到幽冥书的师弟？！”

拉黎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无邪，无邪眼里有满天星辰，无邪是拉黎唯一见过眼里有星辰的人。如果说苍夏的眼里装的是人间烟火，那无邪的眼睛里，装的便是孤月繁星。

拉黎笑，眼里有莫名的不舍和歉疚，“师弟……放心，我去去就回。”那是他多年后再一次喊他师弟，却这般陌生。

“若你一去不回呢？”

“便一去不回。倘若……今生亏欠于你，若有来世，必定结草衔环。”

无邪望着拉黎的背影呆住了，他突然无比后悔，后悔在云泥时自己做出的那个选择。他喃喃道，“什么来世，我只要今生，不求来世。好在我是屠城，现如今，也只有我，能护你周全。”无邪说罢，忽而现出灰麟蛇尾，他眼睛里放出赤红的光，上半身仿佛包围在氤氲的薄雾中，他的上半身忽而也变成了蛇形，他竟耗费灵力逼自己幻化成了全蛇的形态，仿若盘旋在天地之间，巨蛇张开嘴巴，将拉黎一口吞了进去。

拉黎莫名被困在无邪身体里，温暖的，软软的触感，“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从未尝过师兄的味道，想尝一尝。”巨蛇道，盘旋着进入了那片布满瘴气的密林中。

“快放我出去！你究竟想干什么？不是答应了我去借沧海月明的么？”腹中声音隐隐传来。

“师兄你再乱叫，小心我把你消化了。”巨蛇道。

巨蛇忍着瘴毒之气盘旋寻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处石屋前停了下来。巨蛇伏地垂首道，“护国右法师黑大人，屠城无邪前来拜见，欲借您宝物一用。”

石门应声而开，仙风道骨的黑衣老人走了出来，他仰望了巨蛇一眼，双手一挥，瘴气仿若一扇大门洞开，石屋前顿时一片明亮，恢复了朗朗白昼。

老人跪下道，“老臣惶恐，不知国宠大人驾临，越这百里毒瘴之气，此番冒险，所借何物？”

“借你沧海月明，入那浩渺瀚海。”巨蛇说罢，吐出拉黎，化回人形。

无邪长身玉立，神采奕奕，竟似未被毒瘴之气损伤分毫，黑老人却似乎看出了什么，紧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真没想到，你竟受得了这毒瘴之气。就是……你肚子里不够宽敞亮堂，下次，我可不要在里面再待了。”拉黎说着，拍了拍无邪的肩膀。

无邪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黑老人拿出了袖中一粒珠子，竟只有普通夜明珠的大小，颜色混沌，看起来十分不起眼。黑老人也不多说，将那珠子往半空中一甩，珠子竟变得如半扇门那么大，里面仿佛装着桑田沧海。

拉黎兴奋得走到跟前，回望了无邪一眼，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留下一个仿若“谢谢”的唇形。无邪仍旧是那脸笑意，那个表情，他似乎是做得有些费力。

拉黎的背影消失在沧海月明里，那珠子恢复了原状掉回黑老人手中。黑老人早已走到无邪身边，扶住他道，“国宠大人，您……”

黑老人话音未落，无邪已经喷出一口乌黑的血来，跌入了老人怀里。‘

“大人，这百里密林的毒瘴之气，除了老臣，无人可受。这瘴气之毒，也无人可解，您这是何苦？现在毒入骨髓，怕是……”

“怕是……怕是神仙也救不了是么？”无邪道，眉间也溢出乌瘴之气来。“救不了，便就不救……不救了。待……待他寻回他想见的人，待……他出来，劳烦你帮我转告他，我……我遁去了方丈山便……便是了。”

千万年风雪，千万年日月，千万滴海水，千万年的瀚海，一如千万年以前那么美丽动人。

桑淇坐在月牙豚的身上，从晨曦到日暮，从满目朝霞到漫天星辰，日复一日，不回忆往事，不去想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