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黑色之城（2/2）

秦立国四百多年以来，本极少发生内乱。但五十三年前，老秦公的父亲秦灵公逝世，作为嫡子的他才五岁，于是灵公的那手握重兵的叔父嬴悼子，借口国君嫡子年幼，便夺位自立为国君。本该继位的嬴师隰被放逐，从此颠沛流离，后来在魏国避难了很长时间，非常凄苦。

“咳……咳……老妻提醒得是呀，也该是下决心的时候了……”

此时国君立储先嫡后庶，本无太大争议，但在自己身上就发生过政变的老秦公，内心隐隐还是有一丝担忧。

“老妻，先唤嬴虔进来罢……”

片刻后，长公子嬴虔进了寝宫内室，对公父寻唤自己所为何事，已猜了个**不离十。

“虔儿……公父的时日怕是不多了，欲正式下诏册立你的兄弟渠梁为太子，可对你这长子又心怀愧疚啊……”老秦公意在试探。

“公父！”嬴虔猛地跪下，一条令魏武卒都胆寒的猛汉见公父已是弥留之际，难免泪湿衣襟。“各国立储均为先嫡后庶，公父又何须如此？请公父放心，虔必尽心辅佐渠梁，誓与我老秦上下共度难关……”

老秦公满意地点点头，却接着说：“虔儿，你别怪公父狠心，我虽对你的话、你的心毫不存疑，但社稷公器重于天，公父还是想你留下些许凭证……”

嬴虔二话不说，刷地拔出随身佩带的青铜短匕，右手拇指在锋利的匕锋上划过，在公父榻前案上已准备好的一绢白丝上，表情凝重地写下了一封血书……

“公父，您保重身体，嬴虔告退……”

看着嬴虔离去的背影，老秦公夫妻欣慰地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片刻后，仲公子嬴渠梁又应召而来。

“公父！你感觉怎么样？身子要紧么？”嬴渠梁一进来，就焦急地走到自己父亲的榻边。

“渠梁，你坐下，别说话，听公父说……”

嬴渠梁恭敬地跪在榻前：“儿臣渠梁，聆听公父教诲……”

只听老秦公一句一喘，吃力地说：“渠梁，公父现在很后悔没有听你的屡次进言，固执的坚持自己‘以战养战’的治国之策……秦国百年动荡征战，游民大多逃离，八百里秦川留下的都是咱老秦人……二十多年以来我又与魏国搏命厮杀，也终使咱老秦人血干粮断、人丁凋零、难以为继……咳……咳……公父去了，邦国社稷重担就落在了你的肩上……你原谅公父，就给你留下了这么点空剩一腔热血的老秦人，留给你一个烂摊子……我去了以后，你要坚持自己的政见，哪怕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也要保住老秦的根，寻找机会富国强民，再图报仇……”

嬴渠梁已泪流满面，哽咽着回道：“请公父放心，儿臣谨记：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富国强民、缓图报仇……”

“还有，要兄弟同心，这是你大哥嬴虔的血誓，若他有二心，可公之于众，使秦国上下人人得而诛之……”

嬴渠梁接过那绢白丝摊开一看，霍然写着血淋淋的八个字：“若负君弟，天诛地灭！”

他想着一直爱护着自己的大哥，此时心中该是如何的憋屈难受，忍不住心头一阵绞痛：“公父！我与大哥情同一人，您又何必让他受如此折磨……”

“渠梁，你错了，自古公室之乱，起于手足相残者何其多也？大仁不仁，为了秦国，我必须这么作……”

嬴渠梁无言以对。

老秦公续道：“公父还有最后一句交待，我在魏国的时候，那公叔痤曾善待过我，我走以后，你也别为难他……”

“嗯……”嬴渠梁重重地点了点头，默默地把那血书放入怀里，心情沉重无比。

“好了，渠梁我儿，你去吧，我再和你母亲说说话……”

待嬴渠梁离开内室，老秦公紧紧握住老妻的手，这位一直以来坚强无比的战国雄君，终于流下了浑浑老泪：

“吾妻，这么多年，你跟着我，遭罪了……”

“你快别这么说，跟着你，我从未有过一丝后悔……”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

深夜，秦国宫室的上空飘荡着君夫人平静、淡淡的歌声：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这是她年轻美丽的时候最爱唱的《小雅》，也是一首妻子等待出征的夫君归来的歌儿，可这一次唱着，却再也等不回那征战的夫君……那平平淡淡的歌声，却令整个宫室内的仆从们闻者无不潸然泪下，肝肠寸断……

而宫室外一座普通的土房里，有一个人并没听到君夫人的歌声，却也边喝着闷酒，边暗自垂泪……

“黑水啊黑水，你可知道，你这样的大才对秦国是多么的重要？可你为何还未等到我向君上举荐你，就这么匆匆的去了呢？”这人边喃喃自语，边猛灌着酒。

“都怪我……全都怪我……那最后的斩首行动，我根本就不该让你参与的啊……黑水兄弟……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呜呜呜……”

灌得自己酕醄大醉以后，景监竟扑倒在案上失声痛苦起来。

今天的秦都栎阳，从里到外活脱脱一座黑色之城。而景监的哭声，更为这座黑色之城增添了几分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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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不开的低潮章节，大大们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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