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1)(2/2)
“那是多少人啊?”砚君从未见过这么多人聚集在一处,眼睛数都数不过来。“一千。”鹿知不晓得是怎么算的,说得相当自信。砚君向城墙上环顾,粗略地计算这里有多少铁蓝色的士兵。显然没有一千人。
鹿知作色道:“数什么数!你是敌方的探子吗?送完饭赶紧回去!”砚君担忧地说:“以少胜多终究是几千年来的稀罕事,这回……”鹿知不耐烦地推搡她,说:“你一个送饭的,操那么多闲心做什么?有我在,总归不会让那帮家伙对大新的子民为所欲为。”
砚君被他推得向前走了几步,又慢吞吞凑回来,提起地上的粥桶,悄悄地问:“七爷,你们楚狄赫人明知道有那么多华姓反对你们,这城今天死保,明天也许投奔大羲去,你还会拼命守城吗?”
鹿知险些被馍馍噎住,冷冷地看着砚君,“这种话是随便说的?!扰乱军心!是不是想请我扔你去坐牢?”他表情阴狠,砚君也为自己的冒失深感后悔,垂着头从他面前走开。
“站住。”鹿知低促地吼一声。砚君不知道他又打什么主意,正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肩上一沉,厚重的外氅压得她的腰弯了弯。鹿知沉着脸说:“一天是我大新的子民,我就管他们一天的死活。”砚君腾不出手,抖动肩膀想要甩掉他的大氅,讷讷道:“我不是大新的子民。我只是碰巧在大新的地界。”鹿知以为是她穿着不舒服,伸手将大氅领口处的系绳打结,说:“一刻在我大新的地界,我就要管一刻。”
砚君为他的态度感到讶异,任由他抖平了大氅,呆呆地问:“七爷,你是大新的天王吗?”鹿知噗的笑出来:“天王比我强得多。”说罢收敛笑容,喝道:“馍馍没了,你还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做什么?”砚君被他喜怒无常的态度吓到,提着空桶头也不回地跑了。
散完粥的珍荣见砚君脚步仓惶,身上披着一件没见过的外氅,奇道:“谁的大氅?”砚君收敛神思,岔开话说:“我看陈大爷、陈二爷家送来大桶的粥,我们去帮忙散发。天气寒冷,热饭转眼冰凉,若不快快送到他们手中,就无法下咽。”说完又忙活起来,只是再也不向七爷所在的那个方向走。
前后忙了半个时辰,太阳升起老高,城上守兵驱散了闲杂人等,又开始点火炮威吓敌人。砚君与珍荣壮着胆子,躲在下城墙的过道口,远远地看士兵们点燃火引,轰然巨响,整个城头震起来。在城上看,反而不像在城里听声音那么恐怖。
那些铁蓝色军服的楚狄赫士兵训练有素,几乎个个掌握着操练火炮的技巧。负责发号施令的正是七爷,他沉着老练,口令严整,简直像专管火炮的统领。
砚君深感惊异。她仿佛听苏牧亭说过一句半句,楚狄赫人是靠火器崛起,继而赶走了大庚天王。苏牧亭本人仅有道听途说的印象,于是描述时,就仿佛一个顽童碰巧捡到石块,打跑了赤手空拳的对手。苏牧亭的神态总像是欷歔:可惜捡到石块的是楚狄赫人,换做大昱就好了。
事实绝非父亲所知的那么简单。砚君想。楚狄赫人对火器的掌握,远非朝夕之功。
在城上巡视的七爷从每个炮手的身后走过,沉着脸不苟言笑,但双眼犀利如鹰。即便是那双眼睛,也没有找出他的士兵哪里有破绽。他抬起头瞥见砚君,立刻很不高兴地大力挥手让她赶紧走,神情仿佛在说:“这有什么好看的?”砚君脑中适时地配上了他刚才说过的话:“你是敌方的探子吗?!”她想这辈子也算见识过火炮的威风了,捂着耳朵,匆匆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