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底的浓雾（2/2）

如果说在这个时候有人在我背后猛击一掌，使我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今天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也就更不会有这痛彻心扉的悔恨。恰恰相反，带着那些“病毒”回到船上的我整日沉湎于那几天的享乐之中，湛蓝湛蓝的大海再也勾不起我美丽的遐想，船长的耐心指导也成了婆婆妈妈烦人的唠叨，就连我曾最喜爱的驾驶舱也变成了阻碍我伸展腿脚的囚笼。我迫切地希望着尽快返航，我要离开大海、离开货轮、离开船长，去寻找我的“江湖”梦。

半个月的漂泊，我们又回来了，早已察觉出我变化的船长在对我劝说无果后，尊重了我的选择，互道一声保重，我礼节地跪在甲板上，向船长、向货轮、向大海叩了三个响头，便逃离似的溜下了货轮，从此开始了我真正的“江湖行”。

在二哥身边的“江湖”里，我着实过上了一段众星捧月般的生活，我忘记了回家，也忘记了同样是两年多未见的母亲、大哥。那段日子里，除了穿着名牌，享受着山珍海味、洋烟洋酒，我过的生活要形容的话就是：中午端着酒盅转，下午围着牌桌转，晚上绕着裙子转，凌晨还在飚车玩，到休息了都还意犹未尽，乐不思蜀。

进出娱乐场所多了，我再也不满足那单纯的玩乐游戏，游戏厅的老板适时地把我介绍进了游戏厅里面的另一个场合，走进去我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这里有港台片里赌王面前的那种大台，上面正有几个人兴致勃勃地玩着“梭哈”。旁边还有玩麻将、牌九、掷骰子的，五花八门，全是和着钞票飞舞的场面。我停留在了“梭哈”的台边，在老板的怂恿与指点中，开始玩，也开始把身上的钞票换成梦想放飞。正如人们所说的：赌博一旦沾上便难以脱身，我在开始的小打小闹、有输有赢的赌博中体味到无穷的刺激后，慢慢地加大了赌注，也玩起了各种花样的赌博。然而，赢钱的次数越来越少，我把跑船所剩的那点积蓄和二哥给我的零用全都散在了桌上，我编着谎言，试着从二哥那里要钱，一次、二次……次次要来的钱又很快从我兜里消失在了赌博之中，幻想着翻本的我胆大了，顺手从老板那里借起了“高利贷”，可越是急于翻本的我越是输得更快。又借，又赌……在从借到赌到输的循环中我完全麻痹了，一步一步没有了回头，直到后来老板不肯再借，催我还钱时，我才猛然惊醒我的债台上已经垒起了几十万，几十万呀！对于九十年代初，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意味着什么？

恐慌、无助的我只好找到了二哥，在他的惊诧中，我讲述了一切，没料一向疼我的二哥，一顿怨言后，还是没有舍得“修理”我一顿。他告诉我，他会想办法帮我“搞掂”，但条件是以后再也不要赌了。接下来他把我送回了母亲身边。其实那天我还天真地想着二哥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物，这点小事他应该很容易帮我摆平的，可事实上我那里会明白几十万对二哥来讲也是一个大数，可为了我，逼迫着二哥终于走上了一桩大案的谋划之中，也正因为这桩案我自己不但落了个死缓，也把二哥才二十五岁的年轻生命给活活地葬送掉了。

当酒后在二哥的兄弟“越南仔”口中得知，二哥将为我还债而准备到澳门搏一把的消息及准确的行动时间后，我忐忑不安地在家里又过了几天，想起二哥对我的好，我不能让他为了我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啊，即使去，也应该让我自己去才对。对法律一片空白的我，哪里又会深想到此事的后果会是如此的严重呢？再加之那时澳门还没有回归，在我无知的脑袋里想像着即使犯罪，也是犯着别个国家的，只要自己安全脱身回来，一切就都过去了，于是，留意着二哥的我终于在1992年11月12日凌晨一点多时拦住了正上船准备偷渡过境的他们，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的，我不顾二哥的极力反对，也爬上了偷渡的小船，强迫着二哥接受了我的参与。无奈的二哥只有在船上一而再，再三地交待我该怎么做，在到达澳门，和那边的同谋“澳门仔”接上头后，我们一行四人便找了一家偏僻的旅社，稍作休息并作最后一次部署。12日的下午，我们持枪走进了高楼街的恒生银行分理处，根本就没遭遇到事先预测的阻碍，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我们便轻松成功地劫走了其金库里的货币（折合人民币130余万元），顺利地撤身而出。

然而在我们一行四人回大陆过珠海边境时，才遇到了不顺，我们刚刚踏上大陆的警戒线内，就冒出了两个巡防的武警战士，在他们的喝令中，要求我们蹲下接受检查，明摆着的偷渡，况且我们又背负着抢来的钱财，再加之身上有枪支弹药等武器，我们能接受得了检查吗？想着被抓去边防警署的场景，与其那样，还不如一搏的好。于是恶向胆边生的我在“越南仔”“澳门仔”两人的示意下，趁两个战士不注意，迅速掏出了藏在身上的手枪，对着离我最近的战士就是一枪，一瞬间，那个战士血肉模糊地倒在了我的面前。那一刻，我自己也愣住了，后来还是二哥拽着我，趁另一个战士还没有缓过神的期间，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带着恐慌不安，我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和二哥他们跑散了，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跑回了家的。可回到家后，仍觉不安全的我连和母亲打个招呼都没来得及，就迅速躲进了离家不远的一个山里，在山里，我四处藏匿，生怕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引来追捕的警察，白天我根本就不敢合眼，躲藏在草丛或是山洞里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晚上就更难过了，山野的蚊虫特别多，围着我叮咬个不停，身上到处都是被咬的疙瘩，我全身痒得快要发疯了，但我却连手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搞出了动静，无奈我只得任凭蚊虫的肆意袭击，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我还得忍受着饥饿和夜雨带来的寒冷，在惊恐不安中等待着天明，天亮我才敢摸去没人的地方找点水和食物填充一下肚子。就这样熬了四五天的我实在忍受不住了，便悄悄地试着往家跑，准备回家带着衣物再作外逃。然而当我趁着夜黑战战兢兢地才摸到家门口时，便被犹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我眼前的警察包围了，我只有束手就擒。

我正应了那句：“莫伸手，伸手必被捉”的说法了，我用自己罪恶的双手在自己的人生档案中塞进了罪犯的一页。当冰冷的手铐戴在我手上时，我惊呆了、清醒了、但也已经晚了。谁戏弄生活，谁必定被生活所惩罚，我就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古人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的犯罪不正是贪图享乐、好逸恶劳的腐朽思想积累并支配了自己灵魂的结果吗？不正是在贪欲的引诱和驱使下无视国家法律，抛弃作人的原则铤而走险结下的恶果吗？

走进监狱服刑后，面对高墙电网和监规纪律的约束，我感到了人生的孤寂与绝望，面对漫长的刑期，我的精神几乎崩溃。回想起法**见到的母亲那突然间佝偻的身影和一夜白了的头发，我心如刀绞，此刻我才深深的感受到深重的罪孽已经把我的亲人拖入了鼎锅，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的也不仅仅是我自己。痛定思痛，在监狱警官的开导与教育下，我清楚地认识到我有罪于社会，有罪于人民。但如果当初我能抵御住金钱的诱惑，那么也不会是今天这样，如果当初我能够遏制严重失衡变态的心理，及时纠正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偏离，那么今天我也就不会这样了。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我曾经有过的美好愿望和人生抱负就这样烟消云散了，那是因为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选择错了方向，在正义的邪恶之间我选择了邪恶，在良心和贪欲之间我选择了贪欲。浸染上好逸恶劳使我沦为阶下囚，追求纸醉金迷的生活使我堕落成了一个社会的败类。

虽说回忆过去是痛苦的，它就像撕开快要愈合的伤疤，但用血淋淋的教训、丑恶的灵魂来给人们警示，也是我——一个罪犯以自己的负罪之身报答社会挽救之恩的由衷选择。只希望通过我的教训，让芸芸众生中的人们在抉择人生道路时权衡利弊、举足三思，勿误终生，这也算是对我悔恨的一点宽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