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复苏(1/2)
夜已经很深了,监舍里其他同改都已进入了梦乡,不时还有人冒出几句含糊不清的梦呓,一阵断断续续的呼噜声。我静静的站在铁窗前,眼望高墙外沉寂的夜空,一弯残月在浓密的云层中时隐时现,仿佛想要努力挣脱乌云的束缚和羁绊,好让我能看见她那清丽的脸庞。不眠的窗口,万千思绪如风,吹皱一池春水。“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乡愁像寒夜的浮云在心头袅袅萦绕,挥之不去。
上午打“亲情电话”的时候,母亲那情真意切的话语又回响在我耳边:“儿子,今天是妈的生日,但是妈却高兴不起来,妈把你从小养大,没盼到你成才,却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送进了监狱。你知道妈心里有多痛吗?妈老了,说不定哪天就去了,妈只想你能在身边,看着你平平安安,心里就知足了……”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日月轮回,沧桑变幻。离开家已整整十个年头了,回想起在父母身边的那些温馨的记忆,涌上心头的是绵绵的悔恨和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之情。我已在人生的旅途上走过了二十八个春秋,回首之间,才发现自己的人生答卷上写下了太多的遗憾,而留给我更多的则是悠长的沉思……
负气出走
1998年8月,高考分数下来以后,我名落孙山,我知道这是我平时读书不用功的必然结果。
自从我去到县城上高中以后,远离了父母的管束,面对城市的喧嚣,闪烁的霓虹,还有社会上一些“读书无用论”、“有钱就是老大”等不良思想的影响,使我对读书求学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兴致。到了高二,我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去认真学习,开始整天和城里的一帮“公子哥们儿”泡在一起游手好闲,和他们一起逛公园,进舞厅,玩游戏机……随着学习的荒废,我的成绩一落千丈,昔日的豪情壮志,父母的谆谆教诲都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一天,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父亲对母亲说:“勇娃(我的乳名)下学期复读的事,我已跟他舅舅说过了,他舅舅过几天就去学校联系。只是学费比去年贵一点,要多缴300多块钱。”
“我们把圈里那头肥猪卖了,再把今年的粮食卖一些,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希望勇娃明年能考上大学。”母亲说话的时候向我投来了期盼的目光。
我心里发虚,不敢看他们,只顾低着头往嘴里扒饭。
“勇娃,你表个态,明年有没有把握考上大学?”父亲转过头来问我。
“爸、妈,你们就别再为**心了,我不想再复读了,我想出去打工挣钱!”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顿时让我感到如释重负。
“我就知道你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在学校里的所作所为,像你这个样子,一辈子就只能在这穷山沟里种田!”父亲把筷子朝桌上一拍,瞪着一双可怕的眼睛对着我吼道。
母亲拉了拉父亲的衣袖,“别对孩子发这么大脾气。”然后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勇娃啊,我和你爸一辈子都是和泥土打交道的农民,没啥本事,不能帮到你什么,以后得全靠你自己,你现在不好好读书,哪儿有出息呢?只有考上了大学,你才能走出大山,以后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妈,你们的心思我懂,但我已经拿定主意不上学了,你看我们家现在都成啥样了?人家王二狗不是初中都没毕业吗?出去打了两年工,现在家里新房也做好了,媳妇儿也娶了,光读书有什么用……”
“你跟他讲再多也没有用,他就是鼠目寸光,烂泥敷不上墙,他要是不去读书,以后我们也不管他了,他要出去以后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父亲怒气冲冲,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我一听就火了,把碗筷一丢,起身就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没啥大不了的,不回来就不回来!”只听父亲在背后骂道:“你这个兔崽子!翅膀硬了,有本事就永远别再进这个家门……”
南国寻梦
几天以后,我去找在邻镇税务所上班的姑妈借了500元钱,说是准备复读的学费。然后我给父母留了一张字条,就匆匆随同打工的人流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到了广州以后,在这个处处充满诱惑的南国大都市,我有些自命不凡,天真地认为凭着我的聪明和智慧,一定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然而,残酷的现实很快就把我的理想撞击的支离破碎。在这个经济高速发展,人才竞争激烈的沿海城市,就连许多手拿大学文凭的专业人才都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更何况像我这样既没文凭,又没技术和资本的人。别说是干一番事业,能找到一份工作一日三餐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在这个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如此陌生的城市,我一连七八天东奔西走,到处找工作,却处处碰壁。人家不是说“我们这里不要人”就是问:“你会干什么呢?”到此时,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无助。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遇到了以前认识的一个同乡,他那时正在肇庆市一家台商独资开办的皮鞋厂上班,还是一个小小的管理人员。在他的帮助下,我进了这家工厂,被安排到“鞋底仓”收发物料。每天要忍受车间里弥漫着的刺鼻的胶水味、浓烈的化学药水味,还要从早到晚干12个小时以上的体力活。每天晚上下班后倒在床上,整个人就像骨头散了架一般腰酸腿疼,疲惫不堪。就这样辛辛苦苦干一个月,只能领到六佰多元的工资,还不够我一个月的零花钱。我在心里骂工厂老板是“吸血鬼、黑心肠”不下于一千遍,但现实就是如此,谁也改变不了。到这时我不由得怀念起在父母身边的那些幸福、快乐的时光,才幡然醒悟父母、老师往日教育我好好学习、出人头地的良苦用心。
在这期间我认识了在工厂办公室做生管员的重庆女孩阿鸿。那一段凄婉而美丽的恋情尽管就像暗夜中转瞬即逝的昙花,但它在我生命中却成了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一场风花雪月的梦。
当时这家工厂办了一种内部发行的星期刊,内容大都是厂里的打工仔、打工妹写的一些散文、诗歌、小小说之类的。这些文章我认为实在算不上什么佳作,有的就像小孩子说着老人的话一样老气横秋,牵强附会;有的又像是老女人扮小姑娘一样故作娇媚,装腔作势,发表一通对爱情、婚姻、家庭、前途、命运的喟叹和感慨。我这个人从小喜欢舞文弄墨,就忍不住也要卖弄一番自己的文采,但最主要的不是想出名,而是发表文章以后可以得到几十元至一百元的稿酬,如果一个月能发表两篇文章,基本上就能解决我一个月的早餐钱。
那一个月,我向厂部编辑室投了两篇稿。十天以后,我的处女作《异乡的天空》在期刊上发表了,并得到了一百二十元的稿酬。我还为此高兴了好一阵子,并咬咬牙拿出五十元钱请几个要好的工友在厂对面的小食店里撮了一顿。
一天中午,我正在“鞋底仓”做当天的报表,阿鸿来了,她是来核对当月的进出仓数据的。阿鸿高挑的个头,肌如雪晕,亭亭玉立,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光彩照人,圆圆的脸蛋白里透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特别有神,很像著名的影视演员周海媚。看到她的时候,我的眼睛不由得一亮,突然想到了一个形容词:“楚楚动人”。
核对好账目以后,阿鸿对我说:“没看出来,你的文笔还挺不错呢!”
我假装不解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文笔不错呢?”
阿鸿莞尔一笑,圆圆的脸蛋上立即荡起了一个小小的酒窝,就像一朵粉里透红的桃花,宛如白居易笔下“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惊艳再现,足以令我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你忘啦,前两天才发表了文章呢!我觉得你在文学方面的悟性很高,见解独到,有自己的思想,不像其他人写的东西华而不实,人云亦云。不过从你的文章中流露出了一些无奈和消极的情绪……”
那天我们谈了很多,也很投缘。从学校到社会,再到事业、理想与人生的课题,彼此似乎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也就是从那以后,阿鸿就走进了我的生活,我被她的天生丽质和阳光般的魅力所迷醉;为她的文思敏捷、博学多才而折服。随着频繁的接触,不断地了解,我们的关系渐渐地从普通朋友发展成为恋爱关系。
我与阿鸿卿卿我我,爱得如火如荼。我们一起去逛公园,看电影,一起去爬鼎湖山,七星岩;一起憧憬未来……常常于静谧而恬适的夜晚,我们俩在朦胧月色的掩映下紧紧相偎。我喜欢去嗅她身上透散出的青春女孩特有的气息,有淡淡的荷花的芳香;我愿将耳朵贴在她那一起一伏的高耸的胸脯,去谛听她那欢乐而生动的心音,那声音就像一首永不重复的乐曲,饱合着狂热的激情和异性的神秘……
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很幸福,虽然打工的日子很清苦,也很艰难,但因为有了爱情的滋润,日子依然非常的快乐。我常常觉得有些委屈了阿鸿,自己只是一个漂泊异乡的游子,一个普通的打工仔,可以说是一无所有,我无法给予她幸福和温暖。相识几个月来,我还没有给她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倒是她给我买了一套西服和皮鞋,并在生活上关心我,照顾我。有时想想自己的现状,想想我们的将来,一种莫名的惆怅和失落感便涌上了心头。
爱情是甜蜜的,幸福的,又特别是初恋,然而美好的时光又总是那么短暂。
那是一个月色很美的夜晚,在霓虹闪耀的七星岩脚下的星湖岸边,我与阿鸿并肩而坐。一阵风拂过碧蓝的湖面,平静的水面泛起了银色的、闪闪发亮的涟漪,夜风挟裹着一缕淡淡的湖水的腥味扑面而来。这天晚上阿鸿不像往常那样有说有笑、依偎在我的怀里撒娇,或者缠着要我给她讲故事了。她安静的坐在我身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上写满了忧郁和伤感。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阿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阿鸿轻轻地摇了摇头,幽幽地说:“伟,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也很爱你,但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人总是得面对现实,就像我们现在,什么也没有,将来要生活,还得养孩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再说了,我们的家又相隔那么远,父母也一定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在一起不合适……”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猝不及防,我伸手摸了摸阿鸿的额头,诧异地问:“鸿,你是不是病了,怎么突然间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们以前不是好好的吗?”
“伟,我是认真的,我们在一起真的不合适,我不想我们之间受到太多的伤害,长痛不如短痛,趁早分手吧!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孩,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
“鸿,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爱我,不会离开我的,你说的那些都不是阻碍我们在一起的理由!”我感到一阵晕眩,一把抓住阿鸿的手,急切的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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