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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梦醒昆仑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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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往事不堪回首,是啊,由17岁的阳光少年到43岁的中年人——对一个生命以来的二分之一是在监狱里度过的人来说,已没有比这更恰当的言词。然而,他,毕竟是醒过来了——在昆仑山脚下这片神奇的土地,他经历了许许多多

堕落

他叫Z,山东籍人,个子不高,精瘦结实,会两招“三脚猫”功夫,能打。初中毕业那年,凭着良好的身体素质被招收到青岛某远洋公司当上了一名水手。但是,对蓝天大海的浪漫情怀没过多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忍受不了在常年累月在茫茫大海中枯燥的漂泊生活,海风没有把他吹塑成一名真正的水手,倒加强了他“爹亲娘亲不如人民币亲”的错误认识。在第一波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下,1981年,他不辞而别,潇洒地驾一叶“轻舟”,只身抢滩烟台“陶金”。很快,凭着心狠手辣他在烟台市“混”出了“名”。在一次“行动”中致人死亡,被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十七岁的Z一想到青春将在监狱里度过,万念俱灰,他把监狱视为套在身上的枷锁。在服刑的前三年,出工不到一个月,大部分服刑人员被他打了个遍,为此,曾禁闭22次。

1984年一天,一列押解着800名罪犯的专列即将启动。那一刻,数千名前来送行的亲人哭成一团。专列上最年轻的一名罪犯就是Z,他的亲人没有赶来给他送行。罪犯带着亲人期盼的泪水,带着对家乡无限眷恋之情离开了山东。“过了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当列车行至甘肃、新疆境内的几天几夜,看不见一棵草,看不见一棵树,只有绵绵不断的沙丘和戈壁。三天后,来到了昆仑山下一所监狱,一下车,双脚就陷入了齐小腿高的一望无际的干土中,每个人的脸上就像化了装的灰泥人。看不见房子,在民警的带领下,走进了又暗又闷的地窝子。这里没有公路,没有电灯,只有原始的沙漠和漫天飞舞的风沙。住的是地窝子,吃的是窝窝头,没有洗漱用水,喝的水也是泥浆一样的盐碱水(俗称“牢坝水”)。

休息了半天,就开始严格的军事化训练和紧张的开荒造田。面对漫长的刑期加上艰苦的生活条件,Z流露出“玩完了”,“没有出头日子了”,“也没有改造的必要了”,产生“生不如死”的念头。民警找他谈话他理都不理,心想:“反正这样了,我怕谁!”他悄悄用铁皮磨成一把尖刀,藏在鞋子里,打算谁要是跟他“过不去”,就跟谁拼了……

很快Z的心思被一个叫S的同室罪犯看出,S的抗改经验丰富,曾有过7次脱逃“光荣”史。1986年6月13日,Z跟随S、H实施了脱逃。跑出去的第三天,罪犯H面对无边的戈壁,第一个打起退堂鼓,哭丧着要回去自首。此时的Z虽然也有些动摇和后悔,但一想到自己是个死缓犯,回去也是死,不如拼一拼,于是,就协同Z将H杀死在戈壁滩上。偷来的自由能有几日?S在嘉峪关因没有身份证被巡警抓获。Z虽侥幸逃过一劫,但已没了主心骨,当晚躲在一个树林里。深夜,电闪雷鸣,暴雨把他打了个“落汤鸡”,想到飞禽走兽都有它们的窝,而作为高级动物的自己却找不到可以栖身之处,Z的泪水一次又一次流淌在脸上。这样的日子如何才是尽头?

怀着惶惶不可终日,Z东躲西藏地流窜到了郑州。

没有水喝,跑到地里拔萝卜;饿了,摘几根包米棒子狼吞虎咽地啃一阵子;没有钱,他想到了偷。但他这“钳工”干的实在太“皮”了,刚下手,就被保安抓获。不到半个小时,郑州即查清了眼前这个小偷就是从昆仑山下监狱里跑出来的Z。

Z明白:一个死刑缓期二年、脱逃又杀人的罪犯,刑场是他的“归宿”。

按照惯例,Z吃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最后午餐”。

刑场已选定,并且已经派人为Z挖好了“坑”。

公审大会即将开始,Z低着头不敢看会场。当法官宣布:“押罪犯Z”时,他感到一阵晕弦。就在这时,高级人民法院的电话直接打到会场,命令枪下留人。事后Z才知道,是检查机关认为此案事实不清、量刑不当,提出抗诉,高级人民法院在审理该案时,查明Z是胁从杀人,且在本案侦破中态度较好,对本案的侦查工作起到突破性作用。高级人民法院已重新作出判决:改判Z为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Z“捡”了一条命。

按理,“死”过一次的他本该彻底醒了。但是,Z只“平静”了三年,当1990年12月他接过由死缓减为无期的判刑裁定书时,“狐狸”的尾巴又露了出来。1991年5月28日,Z装病骗得民警的同情,在送往医院看病的途中,他再一次实施脱逃。为了躲避民警的围追堵截,他在戈壁滩上狂奔了三天三夜,直到筋疲力尽倒在地上。当他躺在沙漠上,看到天是蓝的,幻想小鸟也自由在上面飞翔时,他又挣扎着爬起来。饿了,想偷点农作物充饥,可新疆的五月仍是青黄不接;渴了,想喝口水,可“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除了戈壁黄沙,哪里有水呢?鞋子磨烂了,双脚血迹斑斑,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嘿!那不是水吗?!又饿又渴的Z终于发现前面有一泓水,他跑过去,埋头就饮,喝了一肚子碱水,碱水下肚,虚汗直冒,紧接而来的是上吐下泻。张建广实在是无力再走了,便躺下等死了。想到死,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怖袭上他的心头,难道自己的生命就这样草草的了结了吗?在生命快到头的时候,Z才意识到“犯罪是恶梦,脱逃是绝路”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在死神即将降临的第四天,也就是1991年6月2日,当太阳刚刚升起,追捕的民警突然出现在Z跟前。面对周围黑洞洞的枪口,Z不但丝毫没有被抓住的恐惧感,内心反而为自己的生命再一次获救而庆幸。

Z这次被加刑五年。由于余刑是无期,加刑后也是无期,这让Z心里很得意,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成了臭名远扬的抗改尖子:拉帮结伙,煽动闹事,凡监区有打架的,必与他有关。1993年和1994年他先后两次因故意伤害罪被判无期徒刑,他是监区犯人心中的“魔鬼”,民警眼中的“钉子”。

渐醒

转变是在1997年。3月下旬的一天的凌晨,Z同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哼着小曲准备去“泡”“病吧”(病吧,病号集中室,是Z的发明词,他一年365天都泡在里头)。也真是,装病五年来这回是真的了,他在下楼梯时,突然感到腹痛如绞,忍不住蹲了下去,额上冷汗直冒。闻讯赶来的监区长立即把他送往团部医院。医生确诊为急性阑尾炎,第一时间作了摘除手术。

第二天,监区长和教导员拎着奶粉、麦乳精等营养品来看他,并安慰他不要有什么顾虑,好好养病。Z心想:“装什么装,不就是我非正常死亡影响你们的形象,影响你们的升迁吗!关心我,哼!我就不信你们还能常来!”果然,临走时监区对他说:“最近我比较忙,这几天就不来看你了,有什么事,就对教导员说。”“露馅了吧!还说关心我,这一套我见得多了!”Z把头扭向墙角,用沉默回答监区长对他的关心。

后来一个多星期监区长都没有去看他。

大约过了十二三天,监区长又突然出现在Z的病床前,同来的还有Z广的妹妹和姐夫。原来,监区长为了Z的改造,向监狱打了报告,自费往返万余里把他的妹妹和姐夫接到了监狱。因为监区长在Z家里把他夸成一朵花,Z那年迈的双亲高兴得直掉眼泪,非让他妹妹和姐夫来看他。

但这次会见的气氛是沉重的。当知道Z真实表现后,Z的妹妹泪如雨下,唏不成声,姐夫也一阵阵叹气。

Z的妹妹呜咽着说:“你离家多年,这些年来家里人无时不在挂念你,无时不在盼你能早日归来,多少次你在梦中把妹妹惊醒……可你又做了些什么呢?你太对不起妹妹了,你太对不起为你饱受精神折磨的爹爹和娘亲了。你一次又一次脱逃、打架闹事被加刑,一次又一次使家里人失望、痛心。没有想到至今你还是这样不争气。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里人想想啊!因为你,可怜的娘亲已悲痛欲绝,有一次竟偷偷的准备绳子准备上吊,要不是爹爹发现得早……”

“本来,姐姐也准备来看你的,但她病倒了。你还记得去年你托出监的筱筱到家里说自己病了,很严重,每天需要20元营养费的事吗?你姐听了非常着急,东筹西借了400元,考虑这钱不够,她就把给阿好交学费的700元一并寄给你了(阿好是Z姐姐的大女儿,当时正上初中二年级)。那年阿好缴不上学费就再没有上学,她母亲让她到威海打工挣钱去了。你姐每月按时给你寄上的100元的营养费,有一部分是阿好的劳动汗水。上两个月阿好所在的工厂垮了,家里少了经济来源,为了不影响你的身体和改造,你姐多次瞒着我到医院卖血,医生护士都认得她了,后来见她瘦得不成样子,拒绝抽血,并找上门来我才知道……”姐夫痛苦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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