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月如钩(1/2)
三个月来,每当夕阳恋恋地收回她最后一抹余辉,玉兔悄悄地把自己斜挂在江边的时候,我都会来满月楼,点一壶酒,坐在窗边,一任月白照着我清瘦的脸。
我并不很年轻,也并不英俊,一张清瘦而略带苍白的面容,常常让人觉得我已有四十岁,尽管我尚不过三十岁,但三十年的岁月却已让我两鬓微霜。
好在我并不让人觉得落魄,我的一袭青衫总是很干净,尽管已洗得有些白。除了从不离手的那柄剑,怎么看,我至少都算是个书生意气,落弟文人。
满月楼并不是很热闹的地方,甚至还有些冷清,不过这却是正适合我的一种环境,闲淡空灵,对着窗外的*月白。
江水微荡着,江月在水中轻摇,我浅酌着一壶清酒,望着堂前穿梭的一个女子,就这样每天缀着初升的月色而来,夜深时,再踏着月华而归。
三个月来,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她并不是一个很绝色的女子。人谈如菊,她的美在于她的脱俗,一身的白衣很朴素,很利落,轻挽的袖口露出一截如笋的玉臂。劳碌的时候,她的额上会沁出数滴清汗,这时,她会立即挥手拂去,然后再轻拢额前的一缕绣。
她的脱俗并不是那种脱于人间近乎天上的俗,天上那种寂寞的美形容她并不恰当。她散的是女人的一种本真一种自然的美,仿佛在豁达乐观地追求着什么,又平淡自然地安守着什么。
她也有一个很普通很自然也同样很脱俗的名字——童童。
看着她在眼里,我曾想过,如果她是属于我生命中注定的女子,我会象捧着一瓣风中飘落的碎花一样,轻轻地、轻轻地呵护她。
但我却不忍破坏这份平淡中的自然,所以我只是微笑着,远远地望着她,就这样远远地望着她,偶尔抬头望望窗外的长空,迎一拂江面吹来的清风,我已很满足。
我常常想,若她真的一生在此,我亦愿坚定地用我望着她的目光,餐饭此生。
今晚,还是一样的月如钩,沐着江风的荡漾,我如三个月中的任何一天一样,挥洒着我的一袭青衫,漫步来到满月楼。
迎我而来的,却是另一女子,一个能书能琴的慧质女子,她的名字叫书琴。
她迎上前,微笑着告诉我童童已走了,我坐下,心中是很揪心的痛。我平淡地问她童童为什么会走,又去了哪里。书琴笑了,说她本就该走,正如月色照的并不仅仅是一座满月楼,江水悠悠,谁又知道会流多久呢。
我起身欲行,书琴又微笑道,常看公子把酒临风,浅酌吟月,可不可以给小楼留一篇墨宝。我答应了,提笔面对着雪白的宣纸,想江风浩浩,伊人缈缈,竟是悲从中来,乃挥豪而作:
几回月下踏风轻,满月楼头默望卿。月影江风仍寂寥,青衫红粉各零丁。心中洛水遥相对,梦里银河共此情。纵是有缘难牵袂,蓬山迭处雨冥冥。
书罢长叹一声,望窗外月影摇动一倾空寂,浮光跳跃,江水默默东流,竟是载不动我的一怀幽绪。乃绝然掷笔于窗外悠悠的江水,看着水面激起的涟漪隐没于波涛,我长身而去。
一个人是不是失去什么,才会懂得珍惜什么、在乎什么,然后才能真正地追寻什么,这道理本是极简单,不过我知道得却很晚。或许,还不能算太晚。
我步出满月楼,楼外夜色清寂,月如钩,将我的长长的身影铺缀在月辉满地的长街。我知道我再不会来满月楼,但我毕竟找到了我要的东西。
我知道身后书琴的一泓目光在注视着我,多年江湖风雨的磨砺,使我对任何投在我身上的目光都会有本能的感觉,我一直对这感觉很骄傲,我能在江湖的刀锋里活到今天,与其说是靠我的剑,不如说是靠我的感觉。
剑能帮我杀人,感觉却可以挽救我自己,或者我的杀人的剑也是一种感觉,但这感觉能让我找到童童吗?
我不知道,更没有把握,但我会永远地找下去,至于找到她后做什么,已并不重要。我已收不回那曾经望向她的目光,追索着她缈缈的背影,我仍愿以此餐饭此生。
三年的时光并不长,三年的江湖风尘却让我沧桑了许多,但我的目光却更加坚定,我身上的一袭青衫,也更加白得坚定。
我浪迹整个江湖,岭南的山花,塞外的风,大漠的狂沙,祁连的雪,风景在岁月的长河里几经变幻,唯一不变的,仍是满月楼头的那弯明月。
三年的江湖,很冷,很冷。
江湖中人永远不可避免的,就是争胜的刀锋,尽管我已疲倦,早已归化于一份平静,但却仍必须面对他人争胜的刀锋。
有时我常想,战胜了我又如何,能得到什么,还是从此放弃什么,只可惜明白这道理的人并不多,至少断风刀亢慕义就是其中之一。此刻,亢慕义就站在我面前。
这几年找你好象很不容易,他笑着说。
我叹了一口气道,既是如此,你又何必找。
他抬望天道,听说你的剑名为长吟,我想知道我的断风能不能割裂你的长吟。
我又叹了一口气道,割裂如何,未割裂又如何,我的长吟本在鞘中。
他望着我淡淡道,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本就是谁也阻不了的循环。剑难道不也是一样吗,出鞘入鞘,生生不息。
我只有沉默。
夜风很大,月色也随之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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