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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amb 羔羊(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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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旧神的司祭们。那是一段冲突不断的时期,咱的父母和乡人被告知,如果大家不能团结一心,势力强大的北方圣教徒就将彻底毁掉咱这么多年辛苦留下来的传统和信仰,将咱们建立的神像都捣毁,在祭坛上建立教堂。固执于旧神信仰的父母带上了咱和其他兄弟姐妹,与所有乡人一起,跟随着侍奉旧神的司祭去往了山地之北、荒原以西的斯顿托克(stuntalk)。”

“斯顿托克?!!那不是……”听到了这个名字,弥斯一时间大惊失色。

“是的,那件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索伊苦笑着回应,眉宇间只剩下无奈,“那年咱只有8岁。”

*

斯顿托克屠城,那是发生于三十多年前的一次骇人听闻的灾难,是帝国有史以来最残酷的暴行之一,即便只是在书上粗略地读到过,其中的可怕记载也仍然让弥斯难以忘怀。

当一支皇家狮鹫军团的部队受命平定由信仰旧时南方众神的科维尼人发动的叛乱时,他们遭受到了猛烈的抵抗。侍奉旧神的司祭组织了一大批以科维尼人为主的信徒,在西南方重要城市斯顿托克构筑城防死守了两个月之久。在斯顿托克陷落之后,那支部队的统帅——一名暴躁的骑士下达了命令,对当地的科维尼人发动了令人发指的疯狂劫掠和残酷屠戮,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两天。几乎没有科维尼人从那座地狱般的城市生还下来,斯顿托克的经济自此之后也一蹶不振。

“……很抱歉。”即便索伊什么都没有说,弥斯也不难知道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得知城破了的时候,父亲拉着咱往城南逃去。一位骑着黑马的骑士追了上来,用剑从后面砍掉了他的头;父亲染血的身体和长袍压住了咱的身子,咱才得以侥幸活下来。仿佛沉睡了三天之后,咱从族人的尸体堆里爬出来。——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也什么东西都没有剩下。”

“见鬼,这种恶魔般的行径,那些人就应该在地狱的永火里,与恶魔一同燃烧!”弥斯义愤填膺地举起了拳头,重重地捶在长矛组成的铁栏上,“这种人,绝不配做帝国的士兵!”

“也许,这也许就是主的愤怒吧,因为咱们信仰伪神的愚昧而降下大灾。”索伊淡淡地笑了笑,“那应该也是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咱露出微笑了吧。咱活了下来,用尽力气逃出了城,逃到野外,逃到大路上,用仅剩的力气呼救。咱的心里,甚至没有任何想要复仇的念头。只是害怕而已,只是害怕,怕得要死,因为咱又饿又渴,一个人根本没法活下去。”

“有人救了你。”

索伊点了点头,“他叫多特(doute),也是住在附近的科维尼人,拥有科维尼人所能拥有的所有优秀的品质——善良、强壮、宽厚且勤劳。他住得离南边的山地很近,是个优秀的猎人,因为早先就信仰了圣教而被庇护着。从那时候开始咱就和他生活在一起,把他当作父亲一样敬爱。他教会了咱很多事情,教会了咱如何在山里生存、如何在山里找到路、如何躲避野猪的攻击,以及,主为什么让咱在屠杀中活了下来。所以在那时起,咱也终于成了一个圣教徒。”

弥斯发现,这个绝望的人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不那么苦涩的微笑。

“咱的养父多特,他有一个女儿,叫做思蕾莉亚(slairia)。思蕾莉亚的母亲已经因病去世了,因此她也一直和咱生活在一起。”

弥斯又一次将湿手帕浸回水桶里,那上面已经沾满了恶心的血渍,而且散发着恶臭。但他还是抬起头,对正在讲述往事的索伊露出了笑容。

“我猜,你爱上她了。”

“那时候的她……说是咱生命中见过的最善良美丽的女人也一点不夸张。多特非常宠爱她,他从不带她去打猎,怕山上的石子会崴了她的脚。所以她也有时会任性,但凡生气的时候,她就会在咱面前把盘子反过来盖上,表示自己要绝食。但过不了两个晚上,她又会饿得翻箱倒柜,上蹿下跳。”

说到这里,索伊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弥斯也想用由衷的笑容去回答他,但他却发现自己笑得很生硬。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思蕾莉亚和索伊这一对看似幸福的普通人最后的结局。

所幸,索伊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自己久远的回忆中,仿佛现在不回忆就不会再有机会了——不,这是事实了。

“咱仍然还想对咱的养父道歉,如果咱还能有机会的话。因为在那时,虽然咱已经几乎成为了一个像他一样的猎人,但在心里,咱的血脉依然想要的是一片能耕种的土地,想仍然像父辈一样在丰饶的田地里耕作,过上更稳定的生活。”索伊慢慢地说道,目光似乎顺着那泄入阳光的破碎入口,沿着地窖的那道阶梯,投向了很遥远的地方,“所以有一天,咱离开了,带着思蕾莉亚一起,甚至还偷走了家里的一部分钱,抛下了养父一个人。——只有这件事情咱至今还不能原谅自己,咱想主或许也没有原谅咱吧。”

“然后你和思蕾莉亚便一路向北来到了这里。”

“起初咱想回到杜伦内尔去,但父辈遗弃了的土地现在都有了新的主人。咱只能继续向北,一路寻找着可以耕种的土地,一路颠沛流离。思蕾莉亚总是抱怨,但她也从不曾离弃过咱。没有思蕾莉亚的陪伴,这一路咱也不可能坚持下去。不过终于,咱得以在喀拉城的周遭找到一块弃置的土地,由于距离城市都稍嫌遥远,反倒靠近伽尔撒山区,在它的上一任主人死去至那时还无人问津。那里虽然算不上丰饶,但也足够咱们生存下来,于是咱和思蕾莉亚就在那里结了婚,定居了下来,过上了还能过得去的生活,咱可曾想这样就足够了……”

“……等等,喀拉?可这里是梅茜亚斯的辖区啊。”弥斯歪过头,在自己的记忆中努力搜索着,“喀拉……我记得在……”

“咱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也不记得过了多少天……在‘那’发生之后,接下来的一切咱都……”

说到这里,他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他的话也就此打住。

“那……你还记得……如果问这个问题不算冒昧的话……‘那’是怎么发生的吗?”弥斯小心翼翼地问道,尽管他知道问这样的问题必定会揭起索伊的伤疤。

毕竟泽文老师什么也没告诉自己。

“咱那时……只是在山里寻找草药……一种叫白莳的草药,用来预防热病,咱听说喀拉城里正在发热病。……然后咱就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洞穴里……那里有几具尸体,还有一些烛盏……咱的圣灯打了,于是咱想点亮那些烛盏出去,只是这样而已……但等咱出去,外面的森林就都烧起来了……然后,所有火又都在瞬间熄灭了……咱想……这就是诅咒了……咱或许已经……深陷在噩梦中了……”

“……原来是这样。”

索伊是不小心闯入了异教徒的恶魔召唤阵,还无意中亲自启动了召唤的仪式。那个地方的仪式或许是从前已经被打断了的,但又被重新启动了,这才召唤了这个恶魔。

弥斯这么想着,但没有说出来。

弥斯从风暴崖的记载中读到过,信奉恶魔的异教徒会使用一种像蜡油一样的脂液来导火,并用火来勾勒与恶魔约定的图案。在没能找到熔炉的时候,他们也会将火用脂液引向周边的森林,酿成森林大火,通过这种方式来提供给他们信奉的神祇——也就是恶魔——降临所需的巨大能量。

不过如今薪已成火,弥斯也不能再改变什么了。

*

“这样应该……行了。”

始终保持着蹲姿的弥斯终于站了起来,抹了把汗,将手帕丢回桶里。

这样一来,索伊或许能够洁净地前往天堂吧?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男人能否前往天堂。他不知道,他所做的事情究竟有没有意义。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感到一丝沮丧。

“我去把水倒了,然后给你弄点吃的来?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尝到味道。”

索伊没有马上回答,他惨白的脸上似乎显示出些许矛盾。

随后他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弥斯。

“……弥撒铎大人。”

“我不是什么大人。和你一样,索伊,我也只是个没有姓氏的普通平民罢了,至少现在是。”弥斯对他笑了笑,他努力地想让这个笑容看起来温暖一些,“如果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尽管说吧。”

“咱……有一个……最后的……应该说是心愿呢……还是托付……”

“说吧,我会尽我所能。”

“在咱最后终于死了之后,您能不能……找找看我的姐姐?”

“你的姐姐还活着吗?!”

听到这个消息,弥斯竟忍不住有些欣喜。他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

“在斯顿托克的时候,咱和父亲一块,与母亲和姐姐走散了。那时……咱看到了母亲的尸体,但却没有……咱不敢奢望……但如果她真的活着……那就是咱最后剩下的亲人了……”索伊的眼睛扑棱着,声调也几乎快要再一次哭出来了,“能不能……托您……找到她……照顾她……”

“我知道了!我想到办法了!”弥斯突然激动起来,握紧了拳头,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我知道能让你一定能得到救赎的办法了!!”

“……谢谢您。”

“不,我是说真的!只要你的姐姐还活着,就一定能有办法让你通过主的审判,让主原谅你!只要你的姐姐能为你的罪过而侍奉主,献身予教会的话,主便会宽恕她所有家人的罪过——那意味着你的灵魂也一定能够上天堂!!就是这个!!!”

“咱只希望您能为咱找到姐姐……那就足够了……”

“她的名字呢?”

“提莉(tylii),她叫提莉。”索伊说出了另一个非古语发音的名字。

“放心,索伊!我保证一定会找到你的姐姐,提莉。”弥斯拍了拍胸脯,露出了决然的表情,“我以风暴崖扈从的名义发誓!不,我以我即将要成为的骑士的名义发誓!我一定会找到她!!”

“能找到就太好了……”

“而且那还不够。”

弥斯一板一眼地说着,甚至对那个出身平凡的男人行了一个端正郑重的骑士之礼。在他眼里,那是像骑士的誓言一样严肃的约定。

“我会救赎你的灵魂,索伊,我保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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