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年前的那天(2/2)
“我婶(陈翠莲)这时候正好从小宝家后往西口去,周琴就赶紧喊她,说不得了打架了,快去叫人来拉架!没两分钟就见我二叔(杨玉尧)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了,刚进院子就喊冲着他们几个喊,你们干什么?玉衡给你们家干人情活,你们还打他!”
杨玉德点燃一支烟,吱吱地抽起来。他脚下已经丢了两三支烟头,老猫不吸烟,他就自顾自地吸,也不央老猫(在吸烟喝酒吃饭的场合讲客套话)。清风一股一股地从池塘对面的秧田上吹过来,知了躲在大杨树的枝叶里,紧一声慢一声地嘶叫。
“大轮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眼都红了!转身到水泥堆前一把抄起铁锨,就要来打我二叔。我赶忙上去抱住他,他就把铁锨一拐,戳在我这边肋骨这,疼的我蹲在地上,差点没喘过气来。”
“周琴又上去拉大轮,他一甩就把她甩到地上坐着去了,他举着铁锨就朝二叔头上砸过去,我才看到杨飞正在抱着二叔往外推,小喜不知道也从哪里蹿了出来,手里拿着根铁棍,也朝二叔头上砸去了的呀!”
关于二弟被打死的细节,杨玉德已经听说了很多次。然而,当老猫讲到这里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不由地一紧。
“二叔当时就昏死过去了。唉……就那几秒钟的事,大轮还要上去打,我金菊婶闻声跑进院子里,说‘打死人了!你们还打,老二要被你们打死了!’”
“我叔,你说哪里有这么大的仇恨,要把人打死!这时候大轮和小喜一家伙(一下子,立刻的意思)酒醒了,扔了铁锹和棍就跑。”
“我婶(陈翠莲)看我二叔瘫在地上不动,头上的血往外冒,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我说你赶紧,赶紧回去叫人来送医院!杨飞站在一边也不吱声,愣了一样,我过去晃了晃二叔肩膀,我喊二叔二叔,一点反应都没有了,我就说坏了。周琴拿了个毛巾过来给二叔擦头上的血,脸都吓白了,说没事吧没事吧。我把毛巾扎在二叔头上,看地上已经流了一滩血。”
接下来的事情,杨玉德都知道了。那年秋种过后,天气刚凉下来,老二穿的还是多年前的衣服,藏青色的中山装,上面打着补丁。老二脸色苍白,杨玉德用手在他鼻子前试探了一下,感觉不到什么呼吸了,但是看着就像睡着了一样,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痛苦。杨玉德让大儿子杨中奎开着拖拉机,把老二送到乡医院,院长计四庭说估计是不行了,叫他赶快送县里去。到县医院,他和二荒把老二抬下来的时候,发现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杨玉德脚下一软,脑子里空白一片。医生做了检查,说已经脑死亡,治疗也没什么意义了。
接下来的几天,杨家一边去派出所报案,一边处理老二的后事。当时都忙着去救老二,就没想到抓大轮和小喜,让他们给逃走了。老二被火化后,杨玉德和几个兄弟商量下葬的事情,五弟杨玉弦认为没有抓到凶手,不能下葬。“老二是被人打死的,现在埋了算什么,让人家笑话吗!?”家族里五弟文化最高,又有些倔脾气,关键时刻,即使作为村长,杨玉德也是拗不过他。就这样,老二的骨灰盒在三弟杨玉河的家里一放就是十年。
临近晌午,杨树上的知了疯了一样的一起叫唤起来,“知——了——知——了——知——了……”,声音一高一低,穿透整个村庄。池塘的水面上泛着白光,杨玉德往池塘对面看去,连片的秧苗在日光的照射下翠绿翠绿的,看得格外清晰、真切。远处的大青山顶白花花一片,已经被采石场挖成了一个秃顶。他站起身要走,老猫说中午在这吃,杨玉德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