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童言无忌(1/2)
彭依刀与穆馨瑶二人晌午时分进山采药,直到戌时,才大汗淋漓的回到村子。庭院中的孩童此刻仍在说说笑笑的玩着那背字游戏,穆馨瑶瞧着他们那眉眼飞笑,笑逐颜开的模样,自也是喜在心头。不禁转头瞧了瞧彭依刀,瞧他虽大汗淋漓,却似乎并不觉疲顿,心中很是惊诧:“忙活了这大半天功夫,他怎就连大气也不喘一下呢?再强壮的农户也决做不到这样。也或许外面跟我们这里全然不一样,哎,不过瞧这呆子傻里傻气的,却挺老实,倒也挺是可爱!”
“大哥哥,大哥哥,你们终于回来啦!”那些孩童见彭依刀回来,又一簇而上,围了过来纷纷叫道。彭依刀哈哈一笑,抚了抚那二狗儿的小脑壳。“哈哈,大哥哥与馨瑶姐姐进山肯定是说情话去了,怕被我们听见觉得不好意思,是也不是?”彭依刀神色顿显尴尬,这孩童口中的问题,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的回答才好。终究对穆馨瑶爱慕不爱他自己着实说不上来,只知道穆馨瑶待他很好,使他每夜头脑之中总有那么一个翩跹的身影在睡梦中晃动,也说不上来她的名字。穆馨瑶望着彭依刀被那些孩童嬉笑着围在中间,不禁露出一丝浅笑,思绪辗转,全然没听到那孩童的话。
“你这呆子,明明是你自己认罚的,此刻怎的又好似不甘心情愿的?你若是不愿意的话,便立刻从我眼前消失,省的见了你我心烦。”“这荒郊野岭的,如今天色又暗了,你让我丢下穆姑娘一个人在这儿?我还是跟着穆姑娘吧,若是有猛兽出没的话,也好保护得了你。”“谁要你保护?少自作多情啦,我独自在这山上采药也有三年之久啦,都相安无事,哼,你分明就是在花言巧语。”“我真的没有”
穆馨瑶不禁想到方才在山上时,彭依刀对她说的话来。嘴上虽然说他是在花言巧语,但心中不免仍是有些感动,不禁暗暗寻思:“瞧这呆子神色诚恳得很,却又不像是在说谎话,他倒是还真挺懂得怜香惜玉呢!”想到此处,不由自主的面色泛起点点红晕。二狗儿此刻弯身将穆馨瑶打量一番,张牙舞爪坏笑着哄到:“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馨瑶姐姐喜欢这大哥哥,一点都没错,他们进山肯定是说悄悄话去啦!馨瑶姐姐脸都红啦!害羞啦!”
穆馨瑶被二狗儿这一闹,徒然惊醒,明知那些孩童不过是顺口瞎说,故意开她的玩笑,却还是连忙双手轻抚脸颊,转过头去,忍不住暗道:“可也真是羞死人了。”
“大哥哥,馨瑶姐姐可是我们这里最漂亮又最知书达理的女子,谁若是能娶了她,那可真是修来的福分呢!”二狗儿嘿嘿笑道,与众孩童相视一眼,将彭依刀往穆馨瑶身边一推。穆馨瑶一见这些孩童愈发来劲,一时不禁又羞又气,转头跑开。
彭依刀闻得那些孩童的顽皮直言,不禁心中兀自叹息,见穆馨瑶转头跑开也来不及叫住,恐她心中胡思乱想,便疾步跟了上去。穆馨瑶一面心中欢喜,一面已跑到那条小溪旁,坐在那块大石上,揪下一只毛毛草在手中把玩,神色一愣,心中忍不住凝思:“这呆子人老实,又知道怜香惜玉,还满腹诗书,长了这么大,他却是唯一一个可以这般迁就我任性胡闹的男子,这可真好笑,也着实是难得。那些小娃娃虽是无心之说,但我若是真嫁了他”穆馨瑶抬头仰望,不由自主笑意悄然拂上面庞,满心憧憬。片刻之后,又心念急转,连连忖道:“可是,他终究是从外面来的,本也不属于这里,早晚要回到外面去的。若我真随他去了外面,便可能再也不会回到这里,爷爷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我若弃他而去,当真是不孝,日后难免会被人戳脊梁骨,到时候他也要跟着我受牵连,这却是我万不愿看到的。”想到此处,穆馨瑶拼命警醒自己:“穆馨瑶啊穆馨瑶,那呆子傻里傻气有甚么好?况且人家又没说过喜欢你,你怎的就这般自作多情?他是外面来的人,爷爷说外面来的人没有一个好人,你绝对不可以爱上他,万万不可以爱上他。”她越这样想,脑中彭依刀的影子便愈发的挥之不去,心中极是矛盾,痛苦不堪,挣扎万分,徒然由喜转悲,黯然神伤,两行眼泪顺着腮边簌簌而下。又恐别人瞧见她这狼狈的模样,便蹲身躲在大石背面,紧掩嘴鼻,哽咽起来。
“穆姑娘,你怎的哭了?有人欺负你了?”彭依刀听闻动静,快步走来,瞧穆馨瑶那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极是不忍,不禁怜惜道。
穆馨瑶徒然大惊,慌忙起身擦拭掉两腮的泪水,转过身去道:“你这呆子,谁说我哭啦?只不过被方才风沙太大,迷了我的眼睛罢了。”她倔强道,却不敢去看彭依刀,只怕瞧见他便再想起适才在山上嬉闹玩耍那无比欢心的情形,恐再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
彭依刀见她此刻有些古怪,心中一凝,顿也将她心思猜了个透,不禁眉头一皱,忽然头脑中便闪过一幕幕奇怪的画面来,这些念头如闪电一般疾闪而过,捕捉不及。暗暗咦了一声,随即也便忘了,只道:“穆姑娘对在下的恩情,在下今生今世难以报答,只愿穆姑娘一生无灾无难,平安喜乐。”这句“无灾无难,平安喜乐。”道罢,他头脑中又有迅疾闪过一些画面,遍地白雪、山峰连绵、红衣少女、白衣剑侠、少林高僧然霎间又一切平复如初,脑中一片空白,就如那海中浪潮般,前一刻还波涛汹涌,后一刻便眨眼工夫消陨在岸滩上。
穆馨瑶听得这句:“无灾无难,平安喜乐”身子登时一怔,全也明白了彭依刀的心思,心中暗自凄凉:“这呆子竟连一句安抚的话语都丝毫没有半句,穆馨瑶啊穆馨瑶,你还做着甚么青天美梦?这呆子的心里倒是有你半点也不会这不轻不重的说出这句‘无灾无难,平安喜乐’来,你便乘早断了对他的念想吧,怕是此生他终究不属于你,而属于外面。况且,这呆子终究有甚么好的?”她明知道自彭依刀对她本只有感激之情,全无半点男女私情,但凭有半分儿女私情,方才也不会只不轻不重的说出那一句“无灾无难,平安喜乐”的话来。却还是忍不住对他爱慕万分,顿时,心中痛如刀绞,伤心欲绝,不觉之间竟泪如涌泉般霎然倾出。
“我又何尝不明白穆姑娘的心意?只是”彭依刀低下头去,涩然道。“只是甚么?”穆馨瑶问道。
“只是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记得半分,终有一天我想起来一切,发现自己有妻有儿,又或许我是一个奸诈小人,作恶之徒”彭依刀说至一半,穆馨瑶连忙玉手掩上了他的嘴,含情脉脉的望着他轻声道:“别说了,我也都明白了,方才是我不好,我无理取闹了。”她这刻心中再感不到痛如刀绞,反感到无比安慰,心中暗道:“想不到这呆子竟如此讲情重义,哪家女子若是嫁了他,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想到此处,不禁浅笑道:“我愿意等你想起一切来,一天想不起等你一天,一年想不起等你一年,一辈子想不起我便等你一辈子。”
“那些小娃娃说得一点也不错,穆姑娘如此温婉贤惠,体贴入微,谁今生若能娶到穆姑娘,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彭依刀双眉一簇道。
“那,你呢?”穆馨瑶凝目望着彭依刀,彭依刀却并未避开她含情脉脉的双眸,镇定道:“我当然也是一样。”穆馨瑶听闻这句,顷刻之间欢欣大笑,又有些羞怯道:“呆子,这次你若再敢耍赖,我可真也饶不了你!”两人面对而立在那大石之后,相视许久,穆馨瑶回过神来,拉起彭依刀娇嗔道:“呆子,时候不早了,回去啦!”
彭依刀吹熄了灯烛,卧于床榻上,不禁回想起那句:“我愿意等你想起一切来,一天想不起等你一天,一年想不起等你一年,一辈子想不起我便等你一辈子。”想不到在这与世隔绝的小村落之中,有一个女子如此痴情于他,竟愿等他一辈子,不由心中一阵暖意。片刻工夫,只眼皮一沉,酣然而憩。
彭依刀身上的伤虽然已好得大半,可以行动自如,无需人搀扶,但毕竟大伤初愈,身子难免外强内虚,加之白日里行了许久的山路,早是疲惫不堪。此刻额头不禁大汗直冒,嘴唇颤抖,忽冷忽热,冷时如入冰窟,热时如火焰灼烤,这无比煎熬之中,彭依刀辗转入梦,头脑之中不禁连连闪出奇怪的画面来。
“我柳家没有瞧错人,只是你这堂堂男子汉岂能让儿女情长所累?若有来世,缨红还嫁你,生生世世,我柳缨红都非你彭依刀不嫁!我先走一步。”“大雪崩下来,连葛天钧那厮也一起埋了。你想害死你师兄不是?”“我如此好言相劝,恐你着凉,未见到葛天钧那厮自己先病倒,你却仍是怕我对你……对你……也好,等出了这雪谷,我便再也不要见你,与灵雀堂也再没有甚么瓜葛。”“穆姑娘,你怎的哭了?有人欺负你了?”
彭依刀脑中不由得嗡的一声响,这霎间千百画面同时疾出,他心中不禁随之暗暗叫道:“缨红,红绸,穆姑娘”当真混乱之极。眨眼工夫,脑中又如电光疾闪般,画面再层层叠出:千里银白、万里山峰、白衣剑侠、红衣少女、少林高僧、遭追杀、受冤枉、堕崖摔断腿、逝鸿图、穆馨瑶他在睡梦之中,顿觉有如千万爬虫在噬咬自己的五脏六腑,难耐之极,痛苦不堪,忍不住大叫一声,从床榻上腾起。方才那一幕幕的画面也都在脑海之中不知不觉的排了顺序。
“缨红,我不会让你白死的!我要杀尽天下恶人!”他连连喘着粗气,不禁又咦了一声,忽然心中大喜,自问道:“我是谁?”“我叫彭依刀。”“我为什么会在这?”“那日乱战被人偷袭打落山崖。”“我要做什么?”“我要杀尽天下恶人。”这一转头,瞧见枕头跟床单被褥早被大汗浸透,无半丝干爽的地方。不禁连连叹道:“好梦,好梦!我甚么都记起来了,甚么都记得了。”
穆馨瑶听得动静急忙奔来,见彭依刀浑身大汗,连被褥都湿了个透,便摇头叹道:“你这终究做了甚么噩梦,竟吓成这样?”再细细观瞧彭依刀那惊魂未定的神色,心中有些惊疑,瞧他此刻的双眼之中似笼罩了一层迷雾,与之前那清澈的双目截然不同,一个男子若非心事重重,经历过乱世江湖的洗礼,双眼之中又怎会透出这般迷茫又凄凉万分的神色?穆馨瑶不禁又是失落,又是欢喜道:“呆子,你是不是想起甚么了?”
彭依刀见他又是失落,又是欢喜的神色,心中早也明白这是为何:“她失落是怕我离她而去,从此再不会相见,只留下无尽的念想,至于那欢喜,定然是为我高兴了。”终也相信女子的心思细腻入微,直觉超乎寻常的敏锐。原本不打算实言相告,但见此刻穆馨瑶已然察觉,心中便也释然了。微微一笑道:“穆姑娘说的一点不错,我全都想起来了。”
“只恨那日我内力消耗大半,遭了偷袭,被人打落山崖,才险些丧了命。”彭依刀低头叹道,将那些时日以来的心中不悦全都吐了出来,顿时便觉得心中也豁亮不少。穆馨瑶见他满怀心事,不禁兀自叹息:“哎,他们究竟为何这般痛下杀手?出手也太狠毒了。”彭依刀冷冷一笑道:“还不都是这逝鸿图闹的!逝鸿图这东西便就是一个祸害,如今那些名门正派为了这个东西完全也都失去了理智,跟那杀人魔头已然没有多大的区别,江湖上早已乱成一团了。”
“逝鸿图?逝鸿图是甚么?”穆馨瑶满心好奇的追问道。彭依刀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听闻那逝鸿图中藏着绝世刀法跟一批绝世宝藏。我与一位姑娘有几面之缘,那日乱战,我瞧见她领着一个孩童,孩童背上映着一副画卷,画卷下面还有一首题诗,想必那就是逝鸿图吧?我对这个半点也没有兴趣,我只想多杀几个天下的大恶人。”双手背于身后,慢慢走到窗前。
“听上去好像很有意思,依刀大哥,你带我去外面吧!”穆馨瑶欢呼雀跃,急不可耐道。彭依刀大吃一惊,忙道:“穆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会送命的。”“我不怕!有你保护我,我还怕甚么?”穆馨瑶听闻彭依刀武功精湛,不禁神色坚定的娇嗔道:“你这呆子,我们出去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只不过是要看看新鲜嘛!”这句道罢,不禁神色急转,黯然神伤,低下头去,又道:“对你是要杀尽天下恶人,我跟着你,会累你的”
彭依刀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全然不知应该怎样安抚她的失落跟黯然,心中也极是矛盾。恍然间,听得外面逐渐吵闹起来,便即刻奔出门去,探个究竟。屋外此刻围了数十个人,有不大的孩童,也有中年妇女跟男子,还有步履蹒跚的老者,穆方也在其中。此刻天色正暗,穆方手中提着一支火把,借着火光,彭依刀瞧见了地上躺着三四个男子,那些男子衣着中原服饰,显是受伤不轻,蹲下身去细细一探,尚还有气,只是流了恁多的血。
“穆老前辈,发生甚么事情了?”彭依刀不禁问道。穆方神色极冷,甩了甩袖道:“哎,这几日外面怎的如此多的人找到这里?奇怪,奇怪!外面终究发生甚么事情了?”穆方低声自语片刻,神色一转道:“他们伤得不轻,快将他们扶进屋去,馨瑶,去煎药。”
自从这三个男子来到这里,穆馨瑶跟彭依刀二人每日忙前忙后,悉心照料,过了半月余,那三名男子的伤便彻底痊愈了。三人之中,有一名男子话多,剩下两名男子话很少,这些时日以来,彭、穆二人几乎不曾听到过他们开口说话,倒是那名话多的男子此刻双手作揖笑道:“多谢二位那日出手相救,这点银子略表心意。”穆馨瑶婉言谢绝。
彭依刀与这男子很快便相识了,两人经常坐落而谈,一谈便时常谈到深夜,这名男子名叫阮英,是虎啸刀堂的少主,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叫阮杰、一个叫阮天凌,三人的爹爹阮崎烈也是江湖上名号颇响的英雄豪杰,说起来虎啸刀堂阮家在中原境内也算号令一方的人物。
三人又在这小村子之中住了约莫半月,这半月以来,那阮氏三兄弟帮着这里的人挑水劈柴,生火做炊,修葺屋舍,每日到晚忙个不停,哪家若是有了困难,这三兄弟定总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彭依刀对阮氏三兄弟也愈发钦佩,觉得能在这与世隔绝之处与这三位年纪相仿的英雄豪杰相遇,实乃老天眷顾。
这日,彭依刀见村中之人都在四处寻找甚么人,暗自奇怪,仔细一打听,村中的张二、李四、朱六、今天早上上山采药便再没回来过,如今天色将暗,他们找遍了村子每个角落,却都不见三人的身影,况且,阮氏三兄弟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彭依刀心中又是惊疑,又是担忧:“听闻这山野之中经常有野兽出没,张二、李四、朱六三人怕是多半遭遇了野兽袭击了,不过他们身子强壮得很,怕是多半也没那么容易就丢了性命,我便进山去找找看。”不禁足下发劲儿,直往那村民们经常采药的山中循去。
彭依刀心中连连担忧之际,已然行至西山坡脚下,忽隐隐听前面不远处的低谷之中有动静,细细听去,听得有人在低声说话,便悄然藏到一旁的那块大石后面,侧耳倾听。
“大哥,咱们那日冒死潜进那厮的住处,从那孩童身上给这题诗抄了下来,依我看,这首诗完完全全就是捉弄人的,狗屁玄机都没有,为了这个破东西,咱们还挨了苦苦追杀,也真不值当,他***!”
“我看却未必,那日你二人也看到了,那孩童身上的确是逝鸿图不假,依我看,只是如今咱们还没能参透这其中的玄机。”
“大哥,咱们何时启程?你总该不会打算一辈子就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住下去吧?”
“你懂什么?今天早上我杀了三个人,将他们面目毁了容,换上了咱们随身的衣服,尸首扔进了那条溪水,往下游飘去,那几人身材与咱们相似,追杀咱们的人若是瞧见这三具尸首,多半认为咱们已经死了,等再过些时日咱们便再从这里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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