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流年——云歌(2/2)
果然,不仅苏家,整个漪水都爱上了种木兰。
不久,木兰树下又开始多出了许多含笑。
云歌不恨苏梓涵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富足的生活和父亲疼爱,因为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因为即使苏岳在知道她是自己女儿后,也毫不犹豫的将她推了出去,只是她早早便看清的一件事。云歌行事一向冷静,她知道有些事注定如此,她也知道有些东西是她强求不来的。她恨苏岳,因为他害死了这世上唯一疼她的母亲,是他让她来到这世上却只为让她来受苦。可是殷百楚不一样,即使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她却爱他。他不属于任何人。他爱苏梓涵不愿违背誓言,可他至少也并未休了她,她想通过自己努力让他爱上她,她想有朝一日他的心里是会有她的,哪怕只是一点点位置。
云歌倚在护栏上,手中拿着当年的那方素书,已然泛黄。她望着满树的木兰,若有所思。
“卑职无能,未能保护好殿下······”
是她派出去寻找殷百楚下落的人回来了。
云歌目光微闪,瞥向跪在地上的护卫。她派出去那么多人,终于有了他的消息。
“殿下他,身负重伤,跌下悬崖,生死、未卜。”
云歌怔然起身,身体重心不稳,险些跌倒。她一手支栏,手无力的垂下,信纸飘落。
风吹过,带走一帘的雪白花瓣。
殷百楚遇难,云歌一面暗地派人到处寻找,一面商议让殷百楚的贴身随侍假扮他,对外则宣称大公子遇刺,闭门养伤。
刺杀殷百楚的一党果然再度来袭。云歌暗里与同是王位继承人的候选者之一达成协议,助他得到王位,条件是帮助隐瞒事实,除掉另外一位继承者。
她绝不会怜悯谁,即便是自己。所以,她要做的便是以仇报仇,以怨抱怨。她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她心尖尖上人的人,即便她在意的那个人一点也不在意她,甚至是恨她入骨,她也不允许任何人不利于他。她便是这样一个极端的人,极端的又叫人心疼。
刀光剑影之际,云歌拼死挡下致命的一剑。
她努力了两年,爱了他两年,她已经累了。其实那日,她原本是想对他说:“她在古桥等你······”她设计毁掉了苏家,逼死了那个女人,害得苏岳入狱,却并未想过对付苏梓涵。她很清醒,她只是嫉妒,嫉妒她那样容易就得到了殷百楚的爱,让他至今也放不下她。她输了,输的很彻底,所以不需要怨恨什么。她努力过了,可是那看起来微不足道,她还是得不到他的心。她想就这样放手好了,放过他,也放过她自己。
云歌跌跌撞撞拖着步子来到那颗木兰树下,彼时花落满地,洁白如雪。她靠在树上,被血染红的双手抚过树身,留下道道模糊血迹。她捂着不断涌流的伤口,凄苦无力笑道:“我这一生,为了生存算计,为了仇恨算计,却唯独想为你单纯一次,可是······”她仿佛又看到木兰花开,细雨绵绵,他一身白衣蹁跹而至,嘴角轻扬,是在跟她说着“实在抱歉,惊扰到姑娘”。她躺在树下,衣裙上尽染鲜血,触目惊心。白色的木兰花瓣随风飘落,她目光深情又绝望地望着远方,眼角流下了最后一滴泪。
不辞歌里断人肠,只怕有肠无处断。
府里本无木兰,什么时候开了这么好的一树,原来是他移栽的。
可惜她再也等不到与他一同看木兰开满枝桠的那日了。
三月,云歌不治而亡,以王室之礼厚葬。不日,大公子遇刺身亡的消息公布,世子之位他立。
时值十月,天高云淡;及目之处,尽显萧索。偶尔的一阵风刮过,也带着一丝肃杀之气。王室的陵园里,一名身着灰衣的中年男子正手握扫帚动作悠缓的扫着地上的枯叶,身影单薄。金黄的银杏叶簌簌飘落,铺满一地又一地。
男子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了望旁边的一棵木兰树,枝桠已是光秃秃的了。他轻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带着一丝多年的沧桑:“今年的木兰不知道会不会早些开,你一定很想看吧······”说罢轻笑一声,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身后传来枯叶被踏碎的声音,男子顿了顿,却未回头。
“卑职见过大公子。”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却仍铿锵。
男子未理,自顾自地说着:“我还记得,你曾说过,你喜欢木兰。”
一切仿佛又回到多年前。那个坚毅不露声色的女子,脸上带着明媚的忧伤,轻轻叹道:“我喜欢木兰,可却不是因为它洁白高雅,而是怜惜它······花颜易逝,命运堪折。”
男子自言自语道:“如果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她,或许,就不会错过你了吧。”他微微低头,拿起扫帚,一声不吭的向前走去,步履有些颠簸。
风吹过,金色的叶帘中,灰衣萧瑟。
云歌轻皱眉头,严肃说:“这是荨麻草,周身都是细刺,而且有毒,就算轻轻碰一下也不要。”
谁都知道,荨麻刺人,却并无毒,可谁人又知她宁负天下,却心非木石。
她自比荨麻,将周身都长满细刺,不让别人靠近,同时也提醒着自己。她喜欢殷百楚,她用生命爱着他,却从来不说。他为她的身世悲怜,却又被她的坚强所震撼,他欣赏她的聪慧过人,心也不自觉的靠向她,却从来不肯承认他喜欢上了她。他们都那样骄傲,又那样理智,那样倔强,最终被自己信奉的原则一遍遍欺骗了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