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黑暗中的微光（下）（2）（新）（2/2）
“有什么快点说！”大块头很不耐烦地说道。
“我发现了另一只小马，另一只！在我们的山洞里！就在湖水那儿，我在石头台子上看到他掉下去了！”
“小马？又有小马来了？有完没完！”他抱怨不停地说，“今天找麻烦的家伙怎么那么多？”
他回过头，面对那两个被他训斥得抬不起头的狗儿，打了一个响指，让他们抬起头看着他。“再给你们一个机会，给我把那匹掉下湖里的小马给我抓过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两只狗急忙应和道。
“那还不快滚！在等什么？”
“是是是……”
狗儿们一边应付着，一边急忙往后退，随后干脆转过身撒开腿、径直往凌步这边跑来了。凌步见状便缩回了身子，迅速往小梅那儿跑了回去，还没等她开口多问，凌步就向她打了一个招呼：“藏起来！”但她并没有反应过来，或是根本没听清楚，正呆愣在原地，看着凌步匆匆忙忙。两秒钟的时间，凌步就在一旁找到了一个小洞——里面似乎很浅，没有任何多余的石头或是任何生物。“快进来！”凌步低喊道，然后把身子自下而上地探了进去。“快啊！”小梅这才一惊，左右一看，只见在那拐角的岩壁上，火光中的影子们越来越大了，她赶紧跟着凌步钻入了坑洞中。就在小梅刚刚把她的尾巴收回藏身处的那一刻，几只长短不一的狗掌子恰好踏过了拐角、进入了凌步刚刚跑过的隧道，一路狂奔。凌步和小梅缩在石壁之下，不敢发之一声。但在他们细听时，似乎这些钻石狗只是匆匆跑了过去，没有做任何停留，像是生怕被他们的老大当作偷懒而遭受惩罚。即使他们其中之一发现有些不对劲，也马上被他的同伙们催着、拖着拉走了。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凌步谨慎地探出半个脑袋，确定了又确定没有任何钻石狗留在周围后，才整匹小马爬了出来。他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僵直的小腿，但是他的朋友，小梅在爬出坑洞后，她的脸上依旧是如此的僵硬苍白，站在那儿毫无动静，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了。
“他们已经走了，来吧。”凌步走到小梅身旁，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我想那些应该是最后的钻石狗了，除了他们的首领之外。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这里不再安全了。”
他们一同走到了石壁的边缘，凌步举蹄示意小梅停下，自己则把头悄悄探了出去。那只大块头还站在石厅里。此时他正捧着麦林的弯刀，全神贯注、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姑且说是欣赏吧——镶金刀柄上刻着的精致图案。凌步寻思着，这或许是一个机会，如果脚步够轻，而且能让他闻不到自己的气味，趁这时候或许可以偷偷摸到麦林的牢房。但是正当他准备这么做的时候，情况却又发生了一些变化：石厅另一端的洞口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声音，像是沉重的车轮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碾过一般。凌步寻思着，那是什么东西？如果是另外几条狗怎么办？谨慎起见，他留在了原地，保持观察。
只听，随着车轮声之后，洞口中又是一阵吵闹的喧嚣。眼下，他们的“首领”也似乎注意到了。他把弯刀收回了闪耀的刀鞘内，撩开自己那红夹克挂在了腰间的皮带上，就在这时，凌步看到了什么——在他腰间挂着的其他东西：一串生锈的钥匙，在他腰间叮当作响。
“或许其中有一根可以打开麦林的牢门。”凌步想。但那狗儿很快就整理好了他腰上的东西，把夹克罩下了。这时候，另外两只钻石狗从对面的门口走进了石厅——凌步认出了他们，他们俩的身材对比起来，像极了初入洞穴时见到的黑影。
“你们两个！”大块头吼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不是叫你们去外头站岗吗？”
“听我解释，老大。”其中一只钻石狗说道，“我们刚刚在洞口发现了那辆马车，然后看周围没有小马就偷回来了，它现在就在这儿呢。”
“哪辆马车？”
“就是小马的那一辆啊。”他摇头晃脑地答道，“他们一定没想到，我们又偷回来了。他们那群傻瓜直接把它停到了我们的洞口……”
“笨蛋！”大块头打断了他的话喊道，简直怒气冲天，“你以为所有小马都像你一样傻吗？他们回来了！来找他们的这个王子了！你们想事情是用什么想的？”
“呃，脑子？”
“给我滚出去！滚去找！顺着隧道一点一点地给我找！你们这群家伙还不快去！”
在怒吼之下，那两只钻石狗一时间惊慌失措，一边应付着“是是是”，一边急忙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石厅。之后过了好一段时间，他们“老大”的气头才慢慢降下来。
“哈，难怪过得这么悲惨。”忽然，就当那只大块的狗儿准备平缓心情时，从牢房里传出了一个声音。“每一只狗都那么笨，挖宝石挖不到，抢劫抢不成，甚至连判断形势的能力都缺乏，难怪啊。”
“你又在说什么？”大块头快步走到牢门前，敲着铁栅栏说道，“我们很笨？好大的胆子！”
“没错。”只见，牢房里的麦林正背对着牢房门，不动一毫。“包括你，甚至连得罪了谁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钻石狗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得罪了谁？哈！你已经忘记你在哪里了，这是我的地盘！我说的算！我有的是时间，让我们慢慢探讨到底谁得罪了谁吧。你的舌头动得够久了，或许在你身上留下点痕迹会让你的脑子记得更清楚。”
他说完，拿出了他的钥匙串，熟练地挑出其中一根打开了牢门。他站在门前，从腰间拔出了麦林的弯刀，坏笑着向麦林一步步逼近。“那么现在，我又得罪了谁呢？”
但是麦林并不为之所动。他沉默地回过半边头，侧脸对着他，平静地说道：“你所得罪的，就在你的身边。”
麦林话音刚落，还没等对方回答，突然间，一声“砰”的闷响便从钻石狗的身后传来。那只狗却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后脑勺，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一两步，眼睛死死瞪着麦林，嘴巴微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三秒之后，他终于支持不住，“卟”地一声倒在麦林的蹄子旁，再无动静了。
“你们来得有点晚啊。”王子看着这只钻石狗身后的来者，说道，“但是你们还是来了，而且刚才还趁着这家伙训斥手下还和我打了声招呼，简直出乎了我的意料。本王子再次表示衷心的感谢……”
“不用谢不用谢！”小梅说，“快出来！现在再不走就没有时间了！”
“是的，”凌步说着，把那把在突袭中砸得有些变形的斧头挂回了胸前。“我们必须走了。”
“好吧，没问题。但是你知道，客套话是一种礼貌……”麦林站了起来，拍去了身上的泥土，说道，“至少要感谢你们做的一切，因为我添了不少麻烦，非常抱歉。”他走到倒下的大块头身旁，把他的腰带同着红夹克一起给扯了下来，一边从上面解下自己的弯刀和钻石狗的钥匙串，一边走出了牢房，随意地把那件红夹克如同垃圾一般扔到一边。
“好了。”
“呃，但是，但是那个，这家伙死了吗？”小梅挥舞着蹄子、指着倒在地上的钻石狗问。
“我想没有。”凌步回头看了看，“虽然再偏几寸他就身首异处了，但我想他只是被斧背、或者斧柄砸到而晕过去了。”
“这家伙应该被关在马克斯顿皇宫的地牢里烂掉。”麦林说着关上了牢门，钥匙一插一扭锁死了，然后把钥匙串同着弯刀一起收在了自己的身上，“但是我们没有这个条件把他送回去。但也至少要让他受到象征性的惩罚，实际上看他平日对待喽啰们的方式，我怀疑关起来后他的手下就够他喝一壶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你们有逃脱的路线吗？”
“没有，”凌步摇摇头，“我们找你很久了，但是发现你在这里完全是个意外。”
“那就随机应变吧。”麦林说道，“这里的隧道错综复杂。我被关在这里的几小时里很多钻石狗都从这边这个小门走进石厅，我想外面应该有一条或者几条隧道，沿着其中的某一条走应该可以顺利地离开洞穴。”
“所以我们应该去自己摸索？摸出一条道来？”凌步问。
“当然。对了，小梅呢？刚刚还看到她。”
“在这儿呢！”突然，麦林话音未落，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从门后传了出来，“我的马车也在这里！太好了啊啊啊——”
凌步和麦林循声走出了石厅，眼前只见小梅的马车确实停在他们面前，而小梅正抱着那饱经磨损的车轮，或喜悦、或心疼地边哭边笑。而当他们顺着马车之下的路径望去，一条平坦、宽阔的隧道随之延伸开来，在其中则布满了生锈、断裂的铁轨，整条隧道仿佛就是为了通车而凿成形的。
“很好，大概知道怎么走了。”麦林说，“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要拿回我的东西，我去去就回。”
麦林说完，一头钻回了石厅中。凌步走到马车旁，它看上去已经行驶过了一段颠簸的路程，侧边上的金色雕花被刮掉了好几处，轮子上的包铁也显得坑坑洼洼。他走到车前，把马具从马车前轼上扯了下来，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戴上，随时准备好拖着小梅的马车离开这个洞穴。
不一会，麦林就回来了。此时的他戴着那顶镶着金边的三角帽、穿着他那深蓝的斗篷，腰间别着闪耀的弯刀，一边往斗篷里塞东西，一边疾步走出了石厅。看上去他已经收回并整理好所有在搜身中被夺去的东西了，但在他的脸上，却像有一种忐忑不安的阴影，笼罩着。
只见麦林径直往俩小马走去，没有等凌步开口，他就急促地问道：“你们有看到我的日记吗？”
“当然，在这里。”凌步从他腰间折好的斗篷下拿出了那本饱经风霜的书，伸蹄递给了麦林。“我们在悬崖下发现的，估计是掉了。”
麦林欣然接过了自己的日记本，收回了斗篷中，“不，估计是他们在把我抬进牢房时掉下来的，这帮该死的歹徒。还好我从上面摔下来没摔断脖子。”
“如果断了就没那么多事了。”忽然，一旁的小梅直愣愣地说道，一秒钟后却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就举蹄堵上了自己的嘴，“噢那个你知道的开……开玩笑别认真哈哈哈？”
“当然！一了百了！”麦林两蹄一摆，大方地回应道，“已经在战场上习惯了，没什么关系。”
“我想我们应该走了吧？”凌步说时，他正四顾探望，两眼紧紧盯着主干道周围那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隧道口，“我们待在这里太久了。”
“是的，”麦林也意识到了，“不要浪费时间了。”
“好的，”小梅回答说，自己一蹦跳上了车头，“小——马们。我们走吧。麦林王子！王子可以一起拖车吗？噢当然可以，刚找到马车的时候就拖着了，我干嘛还问这个问题……那就照例！麦林还有……这位小马，拖车！还有小梅坐在车上！给你们打辅助加奶！”
“那个，我叫凌步。”
“好吧，凌……步？”
小梅的声音突然顿了顿。她的视线盯着前方不动了。凌步觉得不对，猛一回头，却看到了两双在十米之外与小梅同样呆愣的眼睛。那两只被派去搜索的钻石狗，此时正站在主干道上，惊愣地看着三匹生龙活虎、随时待发的小马，其中一匹甚至全副武装。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几秒，直到麦林“噌”的一下拔出了他的弯刀，那些钻石狗才如梦初醒，甩回身子、连滚带爬地钻入了某个黑暗的隧道中，一边跑，一边嗥叫，用尽全力去呼唤他们的同伴。
“没有时间了！”凌步喊，“快点麦林，把车子拉上！”
在小梅的帮助下，麦林三下两下就套好了马具与拉索。他们已经没时间去追究细节与舒适的问题了。
“往哪里跑？”
“当然是往大路的高处跑！”小梅喊，“快跑啊！他们来了！”
凌步一看，只见石厅的入口处又冒出了四五只狗兵！凌步立刻和麦林示意马上出发，小梅见状则扶稳了车的挡板，于是在两匹年轻的陆马强力拉动下，马车飞驰而去。
“嘿！拦住他们！”一阵烟尘后，那些狗才反应过来吠叫道，“快！快追！”
却说此时的小马们，飞奔在矿洞的干道中，身后跟着的只有风声与狗群的狂吠。那些钻石狗还在挖宝石的时候，为了让矿车顺利上下，这条大隧道修得又缓又直，即使凌步和麦林拖着辆马车和马车上的小梅，和钻石狗们拉开距离仍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主干道上有些地方还点起了火把，看清前路早已不是问题。
但是那些钻石狗或许是因为愤怒与耻辱，或者依然妄想着把他们都抓回去，八五成群的狗还是紧追不舍，一直留在小梅的视线中。这时候的小梅趴在马车后端，前腿压着薰衣草，一边看着那些狗奔跑在后，一边催促着凌步和麦林再快一点。
忽然间，一枚长矛在黑暗中飞过，“咔”的一声插进了马车后的挡板中，一堆碎木迸裂而出。小梅惊叫一声，把长矛从爱车上拔了出来。只见那些坡下追逐他们的狗子们怒目圆睁，有的吼叫着掷出他们爪中的武器，另外的一些依然紧紧追赶，丝毫不惧被同伴扔出的东西砸伤。
“多么不听话的狗！”小梅叫道，“这可是我的马车！太糟糕了！”她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耐烦地叹了一声，然后立起了整个身体、两只前蹄踏在后挡板上，把长矛扔了回去。只等数秒，当隧道两壁再次收缩、马车再次驶过隧道中狭窄的一段时，她张开了她那天马特有的宽大翅膀。“给本梅滚下去吧！”她尖叫着扇起了一波足以覆盖整个隧道的风暴一般的强劲气流，连凌步和麦林都能感觉到那股拉扯震荡马车的力量。地面上的碎石和尘土随着突如其来的狂风被吹向隧道底部，首当其冲的那几只钻石狗猝不及防，绊倒在地啃了一嘴巴的碎土，甚至向后仰倒滚下了隧道。跟随在他们后面的狗儿们也被这股大风和它扬起的尘土所震慑，纷纷停下脚步举臂阻挡迎面而来的风沙。
小马们的背后清静了。他们的耳边也只剩下了自己急促的马蹄声。小梅欢呼了起来，爽朗地笑着坐回了马车上。凌步回过头瞥了一眼，已经没有任何生物在追逐他们了。
继续飞奔了几分钟，终于，他们看到了一丝光亮。那是天然的光，来自外界的光明，但却略显昏黄。似乎它在告诉他们，时间早已悄悄流逝，太阳正慢慢西沉。当他们确切地看到盼望已久的洞口时，小马们的心终于松了下来——他们终于回到熟悉的地表了。
但对于钻石狗来说，与此同时，在矿洞深处，却有着不太一样的情景。至少对于他们来说是的。那只长着三角眼的钻石狗回到了石厅，他似乎并没有去追逐小梅的马车。他像是回到这里，想悄悄从桌子上拿走些麦林没带走东西。但忽然，他看到了一件比金银财宝更加鲜艳的东西。一件红夹克，被随意地丢在了石厅的地面上。他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有狗看到他以后，走过去把它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他拎起来看了两眼，然后试着穿了上去。出乎他的意料，还挺合身的。正当他纳闷这是怎么一回事，红夹克怎么会被丢在这里时，突然间，他注意到了一样东西。他那盛气凌人的老大，正躺在紧锁的牢门之后，睡熟得像一只死狗一样。
看见此情，红夹克衫的新主人，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而那双狡猾的三角眼，则眯得只剩下一条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