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容颜的自我介绍(一)(2/2)
那个孩子一顿,脸上表情风云莫测,良久他才平静下来,忽而带了玩笑意味地对我嫣然一笑:“我还以为是《高山流水》。”
我也笑了,我与他果然不是一路人。
后来他时常站在花架子下听我弹琴,我也有时也会帮他寻些草药。那些婀娜的叫做五爪龙,那些艳丽的叫做人血果。他知道的草药名称很多,多得不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他们说我娘亲是个医者。”
我没有问,但是那孩子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却这么说了一句。
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的样子,但他并不常笑,眉眼里总是带着不合年纪的深沉。直到有一天我从铜镜里看到类似的表情其实一直刻在我的脸上的时候,我才懂得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和他接近。
分明都是一样的呵。
我依旧不愿在重口唯面前显露玄术,这令她非常窝火。拜托啊大姐,可这不是我不想显露,是我不会啊!为此我比她更加恼火,她看见我恼火于是火上加火。
人参很曲折,吃多了还容易上火。我眯眼看了看天空的日头,觉得见到它的日子估计没多久了。什么时候重口唯发现我体质渐常或是对我失去了耐性,我的小命也就到头了。
只是我没想到我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这全是因为那个玄衣的孩子。
那天他从我院里找到一株冰凌寒草,准备离开的时候,忽而问我:“你为何到这里来?”
“为了一个承诺。”我觉得此句答得十分深奥,但我觉得他能听得懂。
“你不快乐。”他伸手,碰了碰我几乎僵硬的面颊。
所触之处一片润凉,我一抖,仓皇地退后一步,别过脸去,低声道:“随时都会死去,怎么快乐。”
“你似乎从未想过逃走。”
“我走了,我的父亲和……弟弟怎么办呢。”
他深邃的眼眸盯着我,我也回望着他,良久,一声轻叹,“你知不知道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我发怔地看着他好看的侧颜,只听那个声音继续幽幽地说:“你跟我来吧。”
他带我绕过那个紫藤萝花架,穿过落英如雪的杏花林,石子路在我们的木屐下发出好听的声音。没有侍卫上来拦我们,他们的脸上带着惶恐的茫然。
我打量着那些侍卫,几个月前我出来散步的时候还一手提着我把我丢回去的威风怎么不复了呢?当真是一群纸老虎。
他发现我放慢了脚步,折回来拉住我的手:“快走,莫要迟了。”
那算是我记忆中最温柔的一双手。
我被他牵着,恍恍惚惚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正门前。只听他放开我的手,很有气势地冷声道:“开门。”
那一双守门的侍卫立刻行礼,毕恭毕敬的模样:“少主,主人说了,万不可放您出去。”
“我不出去,”他放开我的手,把我推上前一步,“是他。”
“这……”侍卫脸上的表情比丢了钱还难看。
“放肆。我是什么身份你们是什么身份。这是你们主子亲口下的指令,你想造反么?”
再也没有人敢出言对抗。古色古香的大门被拉开,发出沉沉的吱呀声。他看着我,面上有了一点忧伤之色:“你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一点也不想走了。他的身影嵌在大宅子的背景中,显得那么寂寞。
“你的家人不会有事的。”他似乎误会了我的犹豫。
我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要让我走呢。”
“因为我们是一路人,也不是一路人。”他脸上张扬过一丝好看的笑意,竟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动人,“你会忘记我么?”
我抬起头来,直视他的双眸:“不会,我会记得你的。”
“那真是太好了。”他终于展颜一笑,笑得一点也不掺杂其他。倾日月之华,不过如此。我几乎看得愣神——他并非多么皮相出众,却轻而易举倾人而倾天下。
未待我回过神,他便将我轻轻推出府去。那沉重的大门闷闷地合上,将我关在外面。
将他困在里面。
那扇门也将我想问却没能问出的问题生生断在喉头:你叫什么名字?
也罢,不问也罢了。据说一生很短,能有多少缘分。怕是以后再不会相见了吧。
我蓦然想起那天他问我关于曲子的问题来。十面埋伏?高山流水?分明都知晓,又何必打哑谜,那分明是一曲凤求凰啊……
重口唯的府邸建在山中,出了大门,我却不知该如何下山。兜兜转转迷了路,倒是淋了一场雨,倒在路边。
不得不说这真真十分罕见。作为一个至阴体质的人,我从小到大从未受过什么风寒疾病,这简直就是鱼儿被淹死了一样的天方夜谭啊。我要是就这么死了大概能上武林日报的头条了。——昏过去前我如是想着。
醒过来之后第一眼见到的是一张带着好奇的娃娃脸,那张脸主人的手指还在戳我的脸颊。见我张开眼,她先是瑟缩了一下,然后咯咯笑开:“姐姐,这个人醒了。”
小女孩儿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歪歪扭扭扎了两个包子头。那甜美的声音像是催开桃花的第一缕春风,粘着花蜜的香甜。
“逆天,你别吵到他了啦,大夫说他需要静养。”一个五彩纱衣的女子端着药碗撩起帘子走了进来,明眸皓齿,灿若明霞。只是跟在她身后的某只让我脸色变得跟鸡毛菜一样:一只豹子。
若是仅仅是一只豹子也就罢了,我镇镇心思,刚欲开口,便听得屋外传来几声巨吼——老虎?黑熊?
至此,我觉得我可以接着晕过去了。没想到好不容易逃出了那么危险的府邸,又换了个更带感的房子。我在心中为自己默哀了一下,埋怨那个混道士是个乌鸦嘴,莫非我和兔子换了身份,所以我注定要代他遭受劫难,而且从目前看来还是死在野兽口下?
可是那豹子并没有把我一口吞了,只是在彩衣女子的软语中服帖趴下,发出几声疑似撒娇的咕噜。
这……这真的是一只豹子么?难道是长得比较大的猫咪?
我仔细打量一下,断定他应该还是一只刚出生不久连牙都没长全的幼兽。遂放了心,依着书上所授的礼仪拜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容颜没齿难忘。”
那个叫逆天的小女孩又是咯咯一笑,眼珠儿滴溜溜转,我在心里掂量一下她看着的似乎是我的面颊,顿时警报响起。
——她莫不是玩上瘾了?
矜持地向床里挪了挪,我把目光投向逆天的姐姐。那彩衣女子粲然一笑,把药碗递给我:“喝了药才能好得快。”
我不知道喝还是不喝,只能选了个折中的办法,结果捧在手里,假意喝了一口,然后惊呼:“好烫!我还是等下再喝吧。”
逆天走过来接过药碗,置于案上:“容颜小哥哥家在哪里呢?为什么会倒在林子里?”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最后是这姊妹二人将我送回家中,第二天爹爹命人去送谢礼,已寻不到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