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年代的艺术(1/2)
一行人走了半晌,爬过最后一道山梁,迎面吹来一阵清风,风中夹杂着深秋特有的桂花香,让人不自觉放下心中的疲倦。白歌最后一个翻过石梁,看着坐在草地上的子琪,默默地走了过去。此刻,内心深处有无数个问号要在她身上找到答案。
对于子琪来讲,鲁岩是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因为两人之间从小就若即若离的关系。
鲁岩的父母和子琪母亲一样,在蓝茉莉基地从事研究工作,只是他们的年代更久远一些。蓝茉莉基地早在六十年代的时候便投入使用,隶属总装备部,在那个精神力量高于一切的年代,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红洞”。
在当时,红洞基地汇集了国内最顶级的科学家。在这个深藏大山,不见天日的小世界里,几乎撑起军事技术变革的半边天。那时的鲁岩就是这个洞穴城市的一员,由于父母均在此工作,他与姐姐鲁飞瑶就只能随队住在基地里,忍耐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鲁中天,一个红洞基地里人尽皆知的名字,是我国早期少有的空间物理学巨匠,从事于各类物理空间及空间属性的研究应用工作。王玉英,一位性格直爽刚毅的静电动力学家,用基地里其他人员的话讲“这对夫妻的科研成果,足以颠覆美帝的战略威胁,是国防科技的中流砥柱。”
在鲁岩记忆中,红洞是个泛着幸福味道的墓穴。幸福是因为所有的童年记忆都藏在这里,墓穴是因为这里不仅与世隔绝,更是一个最接近死亡的地方。
第一次目睹生命被蚕食,是鲁岩五岁的时候,他们住在红洞基地家属区内一栋看似不起眼的两层楼房内,在红洞基地,红色的字符无处不在,时间像是一把刻刀,在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都留下自己走过的痕迹。鲁岩一家住在这栋两层小楼的左半边,简洁实用的苏联火柴盒建筑让这个小楼看不出丝毫舒适,左边墙面上斑驳稀疏的雕刻着“1963”四个数字。正是这栋小二层的门牌号,在红洞基地里,所有的建筑都是根据年代数字来编号,以最大程度上兼顾辨识与科室保密。
红洞基地就像镶嵌在山洞里的一颗五角星,五个角顺着山洞空旷的地方依次延展开来,每一个角都有一条路,路的两侧都是高高矮矮的房子,有些是居所,有些则是科研室,还有些是驻扎在这里的警卫连,只有左边最开阔的洞穴下是所有工作者家属居住区,六栋四层高的居民楼沿路排列着,其后便是一排二层高的小楼房。生活配套几乎全部在与这里相对应的路的另一边。
鲁岩像往常一样,被大自己九岁的姐姐从子弟托儿所接回家。对姐弟二人来说,周遭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就连挂在洞穴顶部的大灯什么时候会闪烁几下,姐弟两人都了如指掌。姐姐牵着弟弟的手,走过小卖部,走过信箱,走过简陋的篮球场,走过一排四层楼高的家属区。路上偶尔出现神色匆匆的传信员与本就聊聊无几的家长擦肩而过,显得格外寂寥。
嗖~啪!
姐弟两人应声看去,一个身着绿色军服的躯体死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右膝的骨骼受到强大的冲击断成三节,一条白磷磷的骨擦子呲出体外。鲜血随即涌出,顺着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缓缓弥散开来。
飞瑶尖叫一声,捂着眼睛转过身去。鲁岩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具摔变形的躯体,眼睁睁看着血液一层层浸透深绿色的军服。
“姐姐,叔叔笑了!叔叔对我们笑了!”鲁岩左手拉着飞瑶的手,右手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
飞瑶从出生的那天起,就住在红洞基地,从小没有见过城市,甚至连走出基地看到日月星辰的日子都屈指可数。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直胆小、内向而孤僻,害怕看到一切陌生人,更加恐惧看到复杂的洞外世界。
“小岩,我们快走!”飞瑶拉起弟弟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姐姐,姐姐!我们快去救救他吧,他在挥手叫我们过去。”鲁岩执意拖着步子,不顾姐姐的强拉硬拽,不肯离开半步。
飞瑶听弟弟这么一说,心里有一丝怀疑,是不是从楼上掉下来,只是受伤了。转念间便鼓足勇气回头看过去。“小岩!你看到了什么?”
“叔叔趴在地上,抬起头在朝我们招手啊!”
飞瑶心里一凉,顿时一股寒流从脊间窜上头顶,好似每一根发丝都在颤栗。摆在飞瑶面前的明明就是一具骨骼变形,七窍流血的尸体,从它掉下来摔到地上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挪动过一丝丝。
四周本就寥寥无几的行人才渐渐聚拢过来,围站在几米以外的地方,直到红洞基地里的执勤卫兵赶过来,简单检查过尸体后,用白布盖着抬走了。
从这一次开始,飞瑶对弟弟有了一种天然的抗拒感,再也不去学校门口接送,更不会和他一起去四周的院子里玩耍。只是喜欢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看似越来越享受独处的寂寞。
鲁中天是个狂热的学术爱好者,他对家庭的认知几乎为零,先天不懂得怎么照顾妻子与孩子,回家只是他在红洞基地里最不愿意尝试的一种行为。飞瑶经常就因为两人喋喋不休的争吵而独自坐在自家的屋顶上,整晚掉泪。
世界总是以某种神奇的方式平衡着周遭的一切,也包括鲁岩这个山洞里小小家庭。父亲在与母亲工作的时候却像换了一个人,单从技术角度去看,两人对空间、动力研究工作极度配合,总有一种不言自明的默契。
那是八十年代初的一个深秋,鲁岩父亲正式向部里提交了关于空间多样性的研究实证计划。在报告中,鲁中天将自己近二十年的研究成果悉数撰写清楚,并对这些理论上得来的可能性提出了实证性研究方案:《关于开展罗布泊空间多样性的研究》。
这次报告一经提出,就轰动了整个科学界,就连半个军方都参与到这件事的辩论中。在鲁中天看来,世界并不止眼前看到的这么简单,它复杂的使很多世界交错、堆叠在一起,就像一堆杂乱的扑克牌一样,一层压着一层。只不过现实中,这种交叠远比二维空间的累加复杂得多。罗布泊则成为鲁中天最理想的实证研究现场,至于为什么会选择这里,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过。
辩论持续了半个月,红洞基地史无前例的热闹了十几天。就连满是灰尘数年没有启用过的招待所也被塞满各路前来激辩的专家。在鲁岩关于这一段的记忆中,往日平静的路面停满了各地开来的车辆,平日几乎无人问津的小卖部货品早已扫荡一空,时不时还能看到城里来的专家,拿着相机四处游走拍照留念,却无奈被周边的警卫拦下抽出胶卷。也许,洞里的世界对于这些外来的人是新鲜而刺激的,但对鲁岩来说,却平淡似水,品不到任何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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