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痛(2/2)
……她不想让那种生活成为职业,她曾经梦想得到另外一种东西,这是她和其它姐妹不一样的地方。
……供完弟弟读书,她不能改行了。可是如果不是年龄大了,她会做一辈子。主要是喜欢那种自由自在和夜色笼罩下产生的幻觉。
……如果有人质疑的时候?她会反问人家,和人家瞎混就比作这个好么?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来质问她,好像她的这份职业也是天经地义早就安排好的。
……难道我生来就应该做这个吗?难道要我去做那种职业吗?在一次次自问自答中她的发现自己累了。没人来问她,分明就是逼她。
……这里的每个地方都是井井有条,人也都是彬彬有礼,她找不到一个可以地方可以发泄和倾诉,她想找茬与人打一架,可是没有人配合她。甚至没有人多看她一眼。行乐之后都是路人。恨积成了一些不透气的山,像是小时候淋过雨的煤,长年地堆积在一起便不再透气。终于开始盼望有人和她打一架,撕咬,流血……她只想要那种刺骨的感觉。
……她久违了那样一种晕眩和美妙。
……一次去市场里面买凉鞋,挑选了很久就是想被人记住。
……她是故意没有付钱就走的,她知道那些做生意的人很野蛮。
……她猜测这回该打架了吧,可以让她流血,让她身体里面肮脏的血液流出来,兴奋的心好像要跳出来。只要不伤在脸上。
……没有人追过来,为此她还故意回过头去吸引他们的目光,可是他们只是用一些听不懂的话说着什么,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
……没有人会认为她偷了别人的东西?还是看她长得不像一个坏女孩儿?
……的确,退回十年,她就是好女孩。如果再看过她的日记还会认为这是一个学习不错的女学生。
……用了一个假名字向报纸寄过的一首诗发表了,没有人知道这些,当然也没有人夸奖过她,这个城市她不认识任何人,她的身份就是外省女人。要是在香港,以她这样的歌声可能算做一个艺人。要是唱功再好些,就是歌厅的歌手。可现在她什么也不是。
……大腿以下的部分都无力地扔在了地板上,一张脸面对着天花板上灰尘们结成的网。不知过去了多久,开始有阳台下面的人热切地打招呼的声音了,楼里有人已经将电视机音量调小。已经是深夜了。
……踉跄着迎向了一身酒气的男人,你真是太辛苦了,都这么晚呵。
……他则一脸正经地说,没办法,工作嘛。
……她心里想,虚伪啊,这个男人,分明是等夜色更黑一些。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才彼此看清,黑暗中一切显得自然些,只是黑暗也改变了彼此白天的印象。她看见他的额头和眼睛发出了光。手被夜色放大了,一只正压制着另一只,盯了一会,她知道迟早其中的一只会像蛇一样趁着夜色迅速地向她的身体*过来……
……当然最后他的一双大手还是顺手牵羊地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然后就不说话了,看着她笑。她在想着自己一次次的诱导,才使得它慢慢前行……
……直到两个人同时听到了房间外面的一些响动。
……手此刻似乎手远离了主人,被拉到了她的身体上,像匍匐着的一只无辜的青蛙。
……你不想喝点什么吗?她用这样的话给来改变气氛。
……手在她的身上变得有力,他的眼睛已经迷离。知道对方渴望的身体,她伏在沙发上,用酒精浸泡过的舌头吻他,对方的头明显晕了,房子在男人头顶上旋转。她就是要一直引导着这个男人,让这个优秀的成功男人去沉沦,让那些总是表现幸福的女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终于,他气喘了。眼缝里她看见他被刮得青青的下巴,像一个山羊的下巴正急切地寻找她新的草地。他把她一下子就抱在怀里……
……衣服是他硬脱下来的。外衣裹在最里面,内衣则被卷在了外面,变成了一团绞在一起。男人在她的眼前忙乱着。她眯着眼睛回想着男人曾经的傲慢。她想,搞定一个男人为什么用的时间总是这么短,总是让自己没有多一点时间施展才艺。
……随着男人身体和屋子的摇晃,他们共同滚到了一个有着方格子的床单上。她看见男人一缕头发挂在额头上,身子停在光影里,这样的两个人都让她感到了陌生。
……脱完衣服的人像是白色的人参。正当他伏*子,电话却突然像救护车一样发出巨大的声响。她看见自己的身体也静止了一秒钟,之后就扑向了床头,电话一下子就紧紧地抚在了脸上,被撞翻的红酒正顺着手臂上流了下来。
……是那个推销报纸的男孩儿,一个云城以外的南方人,不记得相貌了。但是他总能用一句话总结小报上的重大新闻,这是她记住这个男孩的原因。
……男孩儿偶尔会在深夜打来电话,和她一样他是这个城市里寂寞的人类。
……假如我突然死了,正好也上了你的报纸,你怎么在街上招呼呢?她想起自己对推销报纸的男孩儿说的话。
……根本就没有资格上报纸。
……那我不是白认识你了?你不能替我吆喝了。
……男孩儿愣了一下,笑:哈哈,在你之前,我也不在了。
……你正在做什么呢?还没睡么?这一刻男孩儿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嫩。
……又想起那则启示,因为她的捐献而撤下很久了,她庆幸捐赠还算及时,至少那时她的身体还是有用的。
……手术的刀口最好不要太大,但需要深割进去,可以让她感到真的疼。一定要在里面大力地剜那么一下。最后才把这些多余的东西割出来,放在那个一直没人理睬的孩子身上。
……与高尚无关,与善良无关。这些酸词请不要用在我的身上……躺在手术的病床上,她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说。
……血流进孩子的身体里……她脸色苍白,隔着一个过道,不知为什么那样远,天涯两隔。手总是牵不到,她一次次伸出,床却越来越远了,……装红酒的杯子再次伸过来,触到男人发冷的手指。
……她问,你没事吧?
……他摇了一下头,不说话。
……两个人并排靠在墙上,她的脚压住他的腿,说,生气了?
……他没说话。
……她看着男人的眼睛。
……他说,其实事情……
……我们不说这些好吗。猜出他要说的话,她讨厌有人对她说家史。
……想要找一个话题,这是歌厅以外男女们上床的过场话。
……不要说话,爱就是爱,恨就是恨,钱就是钱,游戏就是游戏。别拿人生,哲学,价值观这些做挡箭牌,她打住男人的话。
……你是一个寂寞的男人我是一个寂寞的女人,这就够了。乐完了你回家,乐完了我去喝烈酒……只是不要打着爱情的旗帜。
……你想出来玩,不用找借口和理由。我又没有逼婚,彼此不必兴师动众。这是你们那一代人的毛病,难道你们当初是父母包办的?她说。
……什么理由也没有,只为了那可恨的女人,想到这儿,她的一只小手握住了他,就好像握住是一个人咽喉,只轻轻的动了点力气,她的手就胀满了……
……当然也需要男人们的热量来补充一下,这个与吃饭一样,可是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多事的女人,自己不会选择他这种粗杂的粮食。
……她已所剩无几,没想到这个身体还能对别人有点用处。孩子的家长,还有晚报的记者跟医院提出过要做采访的要求。
……都别肉麻,让他们离我远一点,我是捐着玩儿的。她对医院说。
……对着女人她说,我的窗不要你来擦,我门前的地就是成了垃圾场也不用你们来献殷勤。
……像风一样她把话抛在女人的脸上,身后的女人一下子好像被钉在了灰暗而肮脏的楼道里,身体突然变得瘦小,用力关门的声音震荡着对面女人的耳膜。
……对面阳台上的花太旺盛和招摇了,就像他们的幸福那样让人嫉妒。女人大概就是那些因夫而贵的南方女人吧,这一切都让她恨,她们活得这么好了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来戏弄、反衬、打探她的生活。
……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又想起女人已经粗糙的手还有细细的鱼尾纹。也许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不错,女人:你在忙什么呢?还不去及时行乐,找一个年*或者心疼自己一点的男人不好吗?通过阳台她看见女人每天都及时回到了家里*劳家务,替女人感到可悲,这是一个没有情趣的女人。人人都在花天酒地,你怎么不知道心疼一下自己呢?哪怕像她这样在深夜里放纵……
……酒精充溢在身体每一个部位的时候,他终于掀翻了她。
……不是喜欢看吗?到是过来看呀!想着这些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女人那双难以说清的眼睛。
……她是这样安排的:要像电影中的画面,“咣”一声打开门,突然见到门口有一个正不知何处躲藏的女人脸。脸在夜晚被突然放大。女人显然是把室内故事听了个完整。两个人一下子都在这一刻愣住……门里泄出的光,把女人的脸全映照了出来,女人的惊悚,还有一脸的斑点让她的脸上浮着微笑。
……你不是还想看吗?现在看到了吧!她迎着女人有了泪水的眼睛。身体还有一些距离,两双眼睛似乎贴在了一起。此刻女人的个子由高向低伏了下去……
……看见女人的脸越来越苍白的时候她会尽情发出大笑。
……里里外外安的都是感应灯,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样可以控制分贝。声音一高就让天下大白,一定会因为她的突然出来而大亮。女人退回去的样子有点慢了,一只拖鞋也差点就丢在了铁门的外面。她幸灾乐祸地看着女人的狼狈,那一刻出现的静止,除了有白炽灯,还有远处救护车的声音而再没有什么了。这一切都会让她的内心充满了胜利的欢愉。
……这是与女人丈夫约会的唯一原因。这样的时刻让她期待。
……她问:你在后悔吗?
……听不到他在说话。
……那个女人肯定是怕他的,这个她知道。过去她经常听到男人摔东西和发脾气。除了那一次想帮她做饭,借书,还有夜里的咳嗽,再就没有听到过女人其他的声音了。
……男人发出的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其实她在关心你。
……谢谢,可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样的东西。她眼睛盯着自己的指甲冷着脸回答。
……我说的是真的。男人又说。
……是吗?好啊!恨让她把这个声音拖长,那么你现在让她过来关心一下我呀……她发出笑声,这一次是故意把声音弄得再高一些。为了让对门的女人听见,她已经迫不及待。
……从床上做到了地上,从厨房做到了客厅。
……由里到外,彼此身体发出快乐*的时候,她知道这一场报复在费了一番努力后终于成功。
……两个人都服从了这来势凶猛的排山倒海。
……她就是需要被听清。
……她心里喊着,你听清了吗?多事的女人,虚伪的女人。
……说话前男人找到了自己纠缠一团的衣服。
……他说,他的女人曾经讨厌像她这种外省的一切女孩。
……噢!这是当然。这些都是她意料中的事。她弹出了一支烟让它歪倒在了嘴上,点上火。
……女人在家里经常吃剩下的饭,一件衣服可以穿上十年,这不是存心让他没面子吗,观念根本上就不是现代的。对他的父母也非常孝顺,他在部队的时候,都是女人照顾他的父母。
……属于严重的心理不健康。对于男人的话。她嬉皮笑脸地回应着。
……可是现在女人心里就是惦记着她。男人说,其余的人谁也不关心了。
……这个呢,就属于变态!她到底还想怎么样呢?这个死八婆(广东语:多事的女人)!气愤又重新回到她身上。她把声音狠狠地甩出。
……我没有骗你,男人低低的声音。
……这时她感到心里发闷,好像一些棉花堵在了肺里。隐隐还有一些不祥的预感,她太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此刻她希望自己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见。
……终于还是躲不过:没有你的脊髓,孩子早就不在了。
……这个脊髓让女人完全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女人费了很多的努力才找到了这里,之后就不顾一切搬过来,希望能够有机会,照顾自己的恩人。
……准备好的调侃一直候在她的喉咙里,突然就滞在了狭窄的道路上,手术刀经过的地方冒出一些冰冷的气泡,血一样的东西终于渗出,自己惧烈的疼痛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