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欠你一只叫花鸡（2/2）

杨慕玄一指洪七手中的葫芦，洪七装糊涂道：“这可难啦，我一向是向人讨些残羹冷饭，身上可是身无长物，这……这……”

杨慕玄笑看洪七装傻，洪七有些尴尬，喃喃道:“这顿鸡可是你应该请我吃的，怎么偏偏到最后还找我要东西。罢了，罢了，总不能真的白吃你的叫花鸡，我有套逍遥游的功夫，便教给你吧。”

“你不要拒绝，我看你剑法犀利，在江湖也算一方高手。唯独受限于年纪，内力不成，将来与一流高手争锋，可要吃亏，但是内力当年我也没有速成之法，这套逍遥游，说是拳法，又可说是掌法，更可说是身法。对你此时大有裨益。”

洪七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杨慕玄目前欠缺，他传授杨慕玄逍遥游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就是要杨慕玄内力不够，身法来凑。

杨慕玄甚是了解洪七的性子，知道他生平不受别人便宜，又最爱提携晚辈，不然也不会指点穆念慈和黄蓉武艺。

洪七一言方毕，人已跃起，大袖飞舞，东纵西跃，身法轻灵之极。

杨慕玄心中默默暗记，等洪七一套拳法使毕，他已会了一半。再经他点拨教导之后，不到两个时辰，一套六六三十六招的“逍遥游”已全数学会。

最后杨慕玄与洪七同时发招，两人并肩而立，一个左起，一个右始，回旋往复，真似一只青鹤，一只大鹰翩翩飞舞一般。三十六招使完，两人同时落地，相视而笑。

“这路‘逍遥游’，是我少年时练的功夫，其实跟我眼下武学的门道已经不合。不过你用，倒是适合。”

逍遥游的名称取自《庄子》首篇，《庄子》的第一篇就是《逍遥游》，这篇文章是说，要破除人世间的功名利禄，达到悠游自在，无挂无碍的境地。这也恰好是洪七公的真实写照。

逍遥游一共有三十六路，而道家认为，在超越世俗世界之上，有个神仙居住的地方，这个神仙所处的空间，有三十六重天。

就此而言，洪七所追求的逍遥的境界，是和世俗世界区隔开的，远离尘世间的，这一点上，其实倒很像黄药师。黄药师不侔于世俗，处事方式号称“东邪”，处所也是孤立于世外的桃花岛。

这时洪七一看天色，道:“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天色不早了，恐怕我那帮小崽子们还在等着我呢，我得走了。”

说罢，不待杨慕玄一句挽留，扬长而走。

这次他却没用轻功，一步一步的离去，“今天我很开心，期待下次再见罢。”

杨慕玄抱拳道:“不送。”他看着洪七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他所见到的洪七公，似乎一直在路上。

洪七身上，好似有着挥之不去的世俗烟火，间或还有温情流露，但除了美食，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住脚步，只留下飘渺的背影和传说。

正如方才传授于他的“逍遥游”，这是洪七年轻时的功夫，后来又换了阳刚纯粹的降龙十八掌，却更加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不知金庸写他武功的变迁，是否要与“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学无穷者”的境界暗合？

“老叫化一生杀过二百三十一人，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恶徒，若非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就是大好巨恶、负义薄幸之辈。老叫化贪饮贪食，可是生平从来没杀过一个好人。裘千仞，你是第二百三十二人！”

杨慕玄耳边突然响起这段话，此时的洪七，背影挺拔，他却不自觉和脑海中二十年后在华山绝顶时的洪七公所重合。

以前读射雕，杨慕玄望见的是他立于华山绝顶的身影，得以与他共赏这山河浩大，云海苍茫；但如今，杨慕玄突然感觉自己太过庸俗，同样在红尘中行走，但自己却无法看清洪七的去处。他像个早已获知终点的旅人，只是选一条最适意的路线来走，随身行囊，不过一个酒葫芦和一根不离口的鸡腿，步履悠然，而又无半点窒碍。

“他有他的逍遥，我却有自己的追求，或许在他看来，我才是真正的俗人吧。只能目送着想象中他的身影远去。却不能与他红尘路上同行，憾事，憾事。”

杨慕玄心中感叹，看着洪七的身影已经消失于前方，忍不住道:“洪七，前路漫漫，你这位红尘过客，且慢行，待下次见面，可要记得，我还欠你一只叫花鸡啊！”

时微风落叶之声不绝于耳，轻风荡漾，却听一道声音远远传来，似有似无，杨慕玄却听得真切。

“好啊，你可不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