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忏悔（6）（2/2）

我无力走出来，走远，回头看着医院那漆黑的墙，座落在一个冷清的角落，犹如一座巨大的坟墓。她死了，当天正好是情人节，在无数对情人互致爱意，互相祝福的时候，那青春靓丽的躯体却孤零零地被掩在了一堆黄土之下……

我希望真有所谓的鬼魂，那样我将义无反顾地去爱她娶她，用真心呵护她，我可怜的情人；让她再也不要受委屈，再也不要饱尝人世间的痛苦，得到真心的补偿；希望冥冥之中的她从此过上美好的生活。当我获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后，觉得这真是报应啊；我自己欠了那么多情债，如今终于可以得到救赎了。

自从莲姑死后，我终日心神不宁，工作老出差错。晚上，常梦见她在哭泣，从那斑剥的墙边向我走来，莞尔一笑又逝远。我竭力上前去拥抱她，梦醒后，一切都是一场空。后来，有老同学来到我这里聚会，聊起在本市城里打工的老乡们。从他们嘴里知道莲姑的妹妹阿俐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饭店里打工，我如获至宝。

虽然和莲姑相处这么长的时间，却从来没见过她妹妹，那次在医院围在她床边的很多人中或许有，但我根本没在意。一提起她，脑子里便浮现出莲姑的样子。所以这之后的第一个双休日来临，我便买了一些女孩子吃的零食，和一箱托同事出差福建带的芦柑，去找她。

我一时兴起，竟忘了自己以什么身份，冲着什么目的而去。穿过几条小巷子，颇费一番周折后，才找到老乡们所指点的她打工的饭店。所谓饭店只是在小巷子里一两间破败的小吃部，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向人说明来找阿俐。

一会儿出来一个系着围裙的少女，大声问我是谁？找她干嘛？穿着一件大红的上衣，那张脸上找不到一点莲菇的痕迹。梳着大背头，头顶上尽是头屑，动一动几乎都要掉下一层来。手已裂开很多缝，淌着血水。莲姑走后，她也许就成了家里生活的支撑者，她是可怜的。彼此僵持了一会，当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并流露出一个女孩被人追求时那种得意的神情时，我已不想在那多呆一会。慌忙把东西摔给她，以至芦柑滚了一地，飞也似地跑走了。

从她那里回来后，我怕见着女孩，特别怕看她们的头发。直至有一天，到宿舍楼下的小店买东西，忽然发现老板的女儿那张洁白的脸颊很像莲姑。以前天天过往倒没发现，可谓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便暗自惊喜。

接着经常偷窥那张脸，从而攫取快乐。曾为有人追她而难过，看见她跟同事们调笑，让我心里不是滋味。心想，要是莲姑，绝对没有这么轻浮。从那一次，看到她和一古惑仔白天冠冕堂皇地在店前接吻，让我很气愤，也就渐渐觉得她不象莲姑了。同时心里有莫大的失落感，越来越伤心。美好的东西再也找不到了……”

那日我离开韦浏深家之时，他已显得非常疲劳，不禁气喘吁吁起来。看了他写下的这些内容，让我发窘，竟无言以对，安慰他么？已没有这个必要。他一开始的初衷无非是找到诉说的对象，也许还企图我原谅他。作为听众代表的我，能原谅他么？

当然，身临这种境况，加之他的诚心，没有理由不宽容他的心。反倒是，觉得自己，乃致相当一大部分人都没有谈及原谅他的资格。一切悲剧因死亡而结束，人之所以包含人性，多为本质中带有理性的基因。其时，他其实已得到一个完整的回归。而我们却仍被琐碎所困挠，善性黯淡处于挣扎的边缘。

临告别时，他恬静地闭上了眼睛，那张萎黄的脸显得很安祥。一会儿两边眼角竟渗出一些泪水，晶莹剔透的。

虽然其时已是晌午，我全然没有饿的感觉，也没有留下来吃饭的打算。又不想捅一下他，然后再道别。左顾右盼了一会，我终于不辞而别，轻身走开了。

走出村庄上圩埂的时候，天色越发阴沉下来，四周静寂无声，偶尔传来一声鸡叫，让人头皮发麻。走到镇上时，几里路下来，却浑然不知疲倦，依旧乘车回到县城火车站。几根萧索的铁道横穿东西，灰白色站台上三三两两的人来回踱着步，每日都演绎着同样的故事。将要出发了，未来的路还很长，我却感到举步为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