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纠纠烈士(2/2)
不久,长官部的电台才又和汤军团的电台勾通。白崇禧忖度,汤恩伯在抱犊崮逡巡不进,又擅自跑到兰陵镇去,必是为了避重就轻,以保存该部实力,如不严令其南下围歼矶谷师团,后果不堪设想。
遂即口授电文:“着该军团长即率所部南下攻击敌之侧背,如敢违令,致误戎机,当照韩复榘的前例予以严办”
电报发出之后,他仍不放心,因为汤军团是姜瑞元的嫡系,汤恩伯恃有靠山,如不遵令,就算是身为第五战区司令的白崇禧也办不了他,想到这里他遂给姜瑞元发了一个急电,请委员长训戒汤恩伯遵令行事。
他估计果然不错,原来汤恩伯退入峰县东北山汉后,可捕捉两个作战时机,一是攻打枣庄、郭里集。二是以主力南下,猛击自峰县南下攻台儿庄的矶谷师团侧背,以解台儿庄之危。
可是汤恩伯避重就轻,只在枣庄和峰县一带游动,并不以主力南下。在台儿庄打得紧张的当儿,他干脆把部队拉到东南方向的兰陵镇去了,并且命令电台暂停和战区长官部联系。
因此白崇禧才无法知道汤军团的位置,在接到白崇禧的严令后,汤恩伯只笑了笑:“我汤某决不会步韩复榘的后尘”可事后汤恩伯仍在兰陵镇按兵不动。
“总座,委员长急谕”参谋处长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
汤恩伯赶忙起立,立正,接过电报一看,这才吓得有点发抖,委员长姜瑞元电喻:“严令所属作最大之努力,为战略上适切之协同,促成绝对胜利,以利全局。姜瑞元”
“电告委座,恩伯立率全师南下,到台儿庄东北方向夹击矶谷师团。”汤恩伯不敢怠慢,即命参谋处长向蒋委员长报告。又吩咐道:“同时给白长官一电,告知我部已遵命南下。”
“是”参谋处长去了。
白崇禧得知汤恩伯已全师南下,这才略略放下些心来,可是副参谋长黎行恕来报:“司令,孙连仲请求撤出台儿庄,到运河南布防。”
“不行,汤军团援军已到,孙部必须死守台儿庄,决不许后撤一步”白崇禧闻言大怒立即作出指示,脸色非常难看。
黎行恕出去不久又返回来,说道:“孙连仲部伤亡惨重,仍要撤退,孙本人要和司令亲自通话”白崇禧心头一沉,即匆匆走到作战室,拿起电话筒。
孙连仲听到白崇禧来了,即说道:“报告长官,第二集团军已伤亡十之七、八,敌人火力太强,攻势过猛,我们已打退敌人六次攻击,予敌大量杀伤。可否请长官答应暂时撤退到运河南岸,好让第二集团军留点种子,也是长官的大恩大德啊”
白崇禧心中一阵悲凉,他明白台儿庄的形势已严重到了怎样的地步,否则,孙连仲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大战爆发前的一天,白崇禧曾到距台儿庄不远的车辐山视察,他亲眼看见孙连仲将总部设在离台儿庄仅五里的一个小村内,便知孙连仲死守台儿庄的决心坚不可摧。
现在,他心里虽然同情孙连仲的困境,但是,汤军团已经南下,估计明日中午即可进至台儿庄北部,如同意孙连仲此时放弃台儿庄,岂不功亏一篑。为今之计,他也只能硬下心肠来严厉地命令孙连仲。
“孙总司令,敌我在台儿庄己血战十余日,胜负之数决定于最后五分钟。援军明日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将于明晨来台儿庄督战。你务必守至明天拂晓。这是我的命令,如违抗命令,当军法从事,严惩不贷”
孙连仲见白崇禧严令他死守台儿庄,便不再请求撤退,只是悲壮地答道:“好吧长官,我绝对服从命令,整个集团军打完为止”
“孙总司令,我命令你不但要坚守到明天拂晓以后,今夜还必须组织敢死队对敌实施夜袭,以打破敌人明晨拂晓攻击的计划,则汤军团明日中午赶到,方可前后夹击敌人。”
白崇禧说完后,心头稍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打了几十年的仗,似乎还是第一次对部下这么苛刻。
“报告长官,我的预备队已全部用光了,夜袭实在抽不出兵力啦”孙连仲无可奈何地说道。
“孙总司令,我现在悬赏十万元,你将后方凡可拿枪的士兵、伙夫、马夫、担架兵和前线士兵全部集合起来,组织一敢死队,实行夜袭。这十万块钱将来按人平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好自为之。胜负之数,在此一举”
“是”孙连仲大声答道。
孙连仲放下这只电话筒,又拿起那只电话筒,给三十一师池峰城师长下达命令:“白长官要我们死守台儿庄,已悬赏十万元,你今晚必须组织敢死队,向敌人发动夜袭”
“总座,总座,台儿庄城内西北门、北门、东门、东南门都已经落入敌手,我们已被压迫到北站、西关和南门,三十一师全师都快打光了,今天白天已很难支持得住,晚上无法再抽出兵力来夜袭了”池峰城在电话中不断喘气和咳嗽:“请总座在黄昏前让我们退过运河吧”
“不行”孙连仲几乎咆哮起来了,“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上前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敢退过运河者,杀无赦”
“是,总座”
池师长放下电话筒,咳嗽不已,一口接一口地咯着鲜血,他的勤务兵用一条被硝烟熏黑了的毛巾,替他擦着嘴唇。他一把推开勤务兵,下达了命令:“请参谋长来”
勤务兵在火线上把参谋长找了回来,池师长命令:“你立即派人,给我将运河上的桥梁拆除,晓谕全师官兵,破釜沉舟,死守台儿庄,直到最后一人。有谁敢退过运河,即就地正法”
“是”参谋长去了。
池师长又命令传令兵:“你马上给我传令,集合师部所有能拿枪作战的人员,我要训话”
师部卫士、医生、通讯、伙夫、马夫等勤杂人员四十余人,全部持枪来到池师长面前。
“有怕死的没有?”
池峰城一个个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些后勤官兵。这四十余人紧紧地闭着嘴,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现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世界上最耻辱的两个字是“怕死”
“没有怕死的,那好”池师长骄傲地一笑:“你们今天就跟我去死”
池师长说完把他身上那件咖啡色的绒线衫猛地脱下来,扔到地上,又把领子沾满污垢的一件衬衣也脱了下来,光着上身,拿过一支手提机枪,又在腰上挂了几枚手榴弹,大吼一声:
“跟我来”
台儿庄被翻了个儿,被火烧了有十几次,每一寸土都是焦的。台儿庄里中国**军部队建制已经打乱,士兵们手握大刀,腰挂手榴弹,从火海里冲出来,带着一身呼呼的火焰,扑向敌人。
每一座残壕里,只要还有人活着,便有步枪的对射,手榴弹的袭击,大刀的砍杀,徒手的搏斗。死去了的,也都一个个怒目圆睁,紧紧地握着大刀,或抓着尚未拉开导火索的手榴弹。
在一条小巷子口,一堵断墙下站立着十几名手握大刀的中国士兵,敌人吓得不敢前进,忙放了几梭机枪,但中国士兵们仍未倒下,敌人逼近一看,这些中国士兵早已战死,但却一直站立着没有倒下……
纠纠烈士,天地难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