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针锋相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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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以来,水陆法会具体运作倒是没让佛教界劳费什么心里,多数时间都是在有条不紊的状态下循序渐进。更何况佛教界也与道教界达成了一个私下的协议,长安的道教界人士也普遍达成了共识,并没有出头挑事。
自唐武宗灭佛以来,道教界也是历经起落,唐武宗灭佛的本意并非是真心崇道,而是找借口摘果子。
会昌年间,回鹘寇边,泽潞叛乱,大唐的财政也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困境,因此唐武宗在道士赵归真的鼓动和李德裕的支持下,于会昌五年(845)四月,下令清查天下寺院及僧侣人数。五月,又命令长安、洛阳左右街各留二寺,每寺僧各三十人。天下诸郡各留一寺,寺分三等,上寺二十人,中寺十人,下寺五人。到了八月,令天下诸寺限期拆毁;括天下寺四千六百余所,兰若(私立的僧居)四万所。
关键在于,这次行动将拆下来的寺院材料用来修缮政府廨驿,金银佛像上交国库,铁像用来铸造农器,铜像及钟、磬用来铸钱。更是没收寺产良田数千万顷(此数过大,疑“顷”为“亩”之讹),奴婢十五万人。僧尼迫令还俗者共二十六万零五百人,释放供寺院役使的良人五十万以上。
从以上几点可以看出,唐朝的佛教发展到如此地步,已经从统治阶级用来维护政权稳固的工具,演变成了蛰伏在大唐腹背的巨大毒瘤。所以,当朝廷从废佛运动中得到大量财物、土地和纳税户后,有力的支持了对回鹘、泽潞的战事,使得唐武宗之后的唐宣宗和李漼两朝得以苟延残喘在唐末的小盛世。
而且在灭佛同时,大秦景教穆护、祆教僧皆赦令还俗,寺亦撤毁。但这并不意味着道教就可以乘势扩张,实际上唐武宗从佛教身上榨取了大量油水之后,也并没放过道教,不过作为灭佛的始作俑者,道教界也是准备好了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早早就将各种浮财收敛藏匿,而把土地、奴婢和佃佣的良人造册登记后拱手献给朝廷,因此朝廷自然准许他们保留下道观。
当然,若是说佛教界经此一难,算是受了严重的外伤,那么道教界受的内伤也是不轻。而当唐武宗挂掉之后,唐宣宗下令复兴佛教时,道教虽然并没有受到打压,但许多道教界人士因为在唐武宗灭佛时期扮演了反派角色,使得民众对道教的看法也有所转变,直到今日却是又让佛教反超了出去。
这一次佛教界搞出如此盛况空前的水陆法会,倒是与道教界打了招呼,说是主要为了应对天下各教派一齐示警的大危机。道教界也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现如今不管是论财力还是论人力,双方都不可同日而语,倒也乐得让佛教来当这个出头鸟,而佛教徒则对二十多年前的唐武宗灭佛记忆犹新,也是卯足了劲大干快上。
至于唐皇派智善去南诏弘法,要是说道教界没想法,那肯定是骗人的,至于私下有什么应对,却也是不会放在台面上说。
只说这长安佛教界在发现了长乐翁的企图后,自然是第一时间召集了大德高僧们开会,议来议去自然不得章法,甚至普遍猜测背后就是道教界在搞鬼。智善虽然身有龙象护持,也有了佛门神通,但对此事也是算不出天机,最后干脆一咬牙,让人知会了长安几家道观的道长前来相商。
自然,几家道观的道长对此事也是一问三不知,甚至更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劝喻众高僧静观其变。
这日升月落,转眼便是七月十四。
长安向南有三门,分别是安化门、明德门和启夏门。这日一早,长安佛教界就在明德门外做好了一切准备,按事先与宫内定下的章程,今日智善出发前往南诏,大唐皇帝李漼将要亲自在明德门前送行,效仿当年太宗皇帝送唐僧去往天竺取经的盛事。
只不过,持了经幡仪仗候在明德门前的众佛教弟子们眼睛望的却是不在身后的城门,反倒是把心思放到了来路的通衢大道上。
因为大家都知道,昨日里坊间便传言,有个白发白眉、白衣白袍的老神仙从泰山来,领了千余个信徒昨日走到了长安东面的春明门,却是不进城,反倒是领着信徒们向南而去。而今儿一早,就有人传来消息,说是那白衣白袍的老神仙竟是领着信徒向明德门来了。
此刻,承天门御街上,近万名沙门佛子全都换了干净僧袍,一人一个蒲团儿沿街而坐,口中朗朗诵读着经文。护国法师智善则身披加持了佛法的锦斓袈裟安坐在莲台之上,面朝着北面的皇宫,静待大唐皇帝的驾临。
因为今日要给智善送行的缘故,水陆法会自然停了施舍斋饭的道场,长安百姓们囫囵用了点早饭后,便沿着御街铺开,等着见证盛世奇景。而身为大神的黄盛也不能继续呆在长乐坊中遥控,此时此刻的他却是身处在安仁坊中的一所别院之内,从别院向向西望去,不过四百来米就是御街,和智善此时安坐的莲台也是一条直线。
直至巳时初刻,正对着皇宫的朱雀门缓缓洞开,一队皇家仪仗鱼贯而出,先是一队身穿高档明光铠的御前侍卫策马前驱开道,之后便是一位头结紫金冠,面如蔻丹,相貌清奇,身着明黄便服,肩披猩红大氅的男子,骑着一匹白马,飒爽而来。
这厮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大唐的皇帝李漼!
待李漼的仪仗行至智善盘坐的莲台下时,智善也手持九环锡杖,下了莲台静候在旁。李漼也不啰嗦,下马上前执了智善之臂,便拉着智善一路慢摇着向明德门慢慢行去。
从安仁坊这个位置去往明德门,只怕能有三、四千米的直线距离,却不想李漼这人倒是会做戏,竟是真的拉着智善慢慢走了过去,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把智善送到了明德门前。
而李漼牵着智善走在御街中间,长安百姓则跟在御街两边,待行至明德门时,整条御街两边和各坊的主道上都挤满了人,具体数目虽不得知,但保守估计二、三十万人肯定是有的。
而李漼拉着智善一路走,倒也没忘一路说些勉励之言,学足了当年唐太宗送唐僧的派头。
实际上,就连李漼都不知道,历史的真相却是另外一个模样。
在小说《西游记》中,玄奘是因为得了观世音菩萨的点化,请示了唐太宗后代表大唐去西天取经的。所以临行前,唐太宗还亲自将所谓的“通关文牒”交给玄奘,更与他结拜,问他几年能回。但实际情况是,玄奘出发时李世民非但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甚至玄奘去天竺都是走的偷渡路线。
根据最新的史料研究表明,初唐时期,因为国家初定,边界不稳,所以大唐国人是不允许出境。贞观元年(627年),玄奘几次三番申请“过所”(即通行证,小说中的通关文牒),以西行求法,但未获朝廷批准。到了贞观三年(629年),长安遭遇大灾,民不聊生,朝廷允许百姓自寻出路,玄奘这才借机混入灾民中偷渡出关。
那年,玄奘刚好二十七岁。
不过这段历史此时便以被淹没在了史海中,玄奘归国时,因他盛名沿途几个国家的国王以接力形式护送回国。贞观十九年(645年)正月二十五日,玄奘返回长安,迎接的阵仗也是空前,有成语为证曰:“道俗奔迎,倾都罢市”。
这成语的意思是:当时无论僧俗都来迎接,以至于整个首都的市场都停了。
可惜李漼这个不学无术的皇帝,怎可能有闲心的研究这段历史,便按照坊间的传闻,学足了传说中太宗送玄奘的做派,一路步行好几哩路,将智善送到了明德门外,却殷切的拉着智善问道:“国师此去南诏,一路险阻,不知几年可转回?”
智善人老成精,倒也不会真的被李漼这番做派所惑,铿锵答道:“快则三年,慢则五载,必定携南诏蛮酋,来见陛下!”
“好!来人,赐御酒!”李漼听这过头的满话,心中很是觉得有趣,要知道大唐与南诏拉锯百年,双方死伤不可计数,若是光凭两片**就能化干戈为玉帛,倒也是一桩善事。只不过他李漼能坐得住龙庭,自然不是天真之辈,倒是存了看这秃驴笑话之心。
待下人送上御酒,李漼取了正要祝酒,却有一名唐军小校骑着快马从通衢大道的尽头一跃而出,口中长呼:“报!急报!”
李漼端着酒盅静立,面上全无惊讶之色,待小校奔至近前,翻身禀告:“启禀陛下,长乐仙师据此不过三哩路程。”
“好!”李漼听了,心中暗觉有趣,实际上早在五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长乐翁将会在今日此时行至此地,瞧得出这是要与智善针锋相对。
随即,李漼却是放了酒盅,对智善笑道:“正好,将来之人,也是一位道行高深的上师,国师不妨随朕见上一见。”
智善面色不动,托掌在胸念了一句佛号:“无量寿佛,老衲敢不从命!”
待得一会,果然见一个白发白眉,白袍白鞋的老人,引着近千人浩浩荡荡顺着通衢大道而来,待近至百余丈时,却听着老者突然扬声唱道:“光明常在,黑暗如是。众生平等,无恶无善。智慧慈悲,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