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15、别急,都有一死(八千字毕,月票加更)(2/2)
人便不敢往外走……”
见和嘉公主回来,愉妃这才垂泪上前,也是叹口气,“治丧的规矩,各旗都不
一样儿;更何况我还是八旗蒙古的,一应礼俗便又与满洲旗份的不同。生怕错了规
矩去,这便也一应都只跟着令贵妃做主罢了。”
和嘉公主抬眸瞟愉妃一眼,眸光里漾起清淡,“愉姨娘能在这会子陪在这儿,
我也已然心怀感激了。只是愉姨娘说得没错,各旗治丧的规矩也都有不同,令姨娘
是内务府下正黄旗,我额娘还是正白旗呢,也不是同一个旗份,可是令姨娘却也都
会料理了。”
愉妃有些语结,看了和嘉公主一眼,便也尴尬地告退了,说去帮着立“丹旐”——
亦即红色的灵幡。
满人重白轻红,丧事里用的反倒是红色。故此那灵幡儿,用的都是红颜色的。
婉兮与和嘉公主,连同巧蓉、蔓柳等,一起使力,将皇贵妃的尸身挪动了,顺
着炕沿摆放——满人睡炕也有讲究,只有死人才是顺着炕沿儿躺着,活人必须头冲外
而脚冲里。
忙活完,婉兮已是额角汗下,扶着炕罩坐在脚踏上,微微气喘。和嘉公主小心
扶着婉兮,在母亲炕边,终是忍不住大放悲声。
和嘉公主边哭,边抬手将自己的旗头给拆了,卸下扁方和所有的钗环。这是旗
俗“拆发撂辫”的守丧规矩。
婉兮伸手帮着她将散落的头发编成辫子,心下也是心疼不已,忍不住先劝
说,“……你是出了阁的闺女,按理儿便不必拆发撂辫了。你只跟随甥妇的规矩,只
以青布缠住首饰就够了。”
“你终究还是新婚,若是拆发撂辫,便要跟着一起跪灵;等你额娘下葬之后,
你还得跟着守三年的孝期去……这又何苦?”
和嘉公主终究才成婚一个月啊,若三年守丧,便三年都不宜与额驸同房,那便
三年不能诞育孩儿……相信这样的情形,也不是她额娘在天上愿意看见的。
和嘉公主却大哭着摇头,“不,我要为额娘拆发,我愿意跪灵,我也必定要守
满三年的孝期去。”
婉兮明白这孩子至孝,便是心疼,便也都由着她了。婉兮这便手脚麻利地帮和
嘉公主编起辫子。辫梢散着,不用辫绳儿。
当日和嘉公主便在母亲的病榻前哭晕过去了好几回;当暮色降临,“泉石自娱”
殿门口,按着满人的丧仪,竖起了红色的灵幡儿,搭起了两个大“他坦来”,皇子、
公主、宗亲福晋们皆进园子来为皇贵妃守夜。
婉兮陪着落泪,与和嘉公主一起,将苏婉柔生前最爱的衣裳、首饰、物件儿,
填入火盆,焚化。按着满人的风俗,这叫“烧饭”,是带给亡人,在另外那个世界里
用的。
还是皇帝来,一眼瞧见婉兮,这便强拉着婉兮,带她回了寝宫歇着去。
——此时,婉兮的胎,也已经到三个月了。
皇帝命那拉氏和愉妃来共同经理皇贵妃的丧仪,婉嫔因同为潜邸老人儿,这便
也自请前来帮忙。
那拉氏身为皇后,只是主持治丧之事,凡事都只需动嘴吩咐,叫愉妃和婉嫔去
办就是了;其它还有宫殿监和内务府呢,倒不用她亲力亲为。
她只坐在殿内,劝解着和嘉公主。
身为嫡母,这会子的那拉氏也宛若慈母,伸手轻轻抚和嘉公主的已经散下来编
成辫子的头发,“好孩子,你额娘是以皇贵妃的身份走的,想来她身后便也没什么
遗憾了。”
满人为亲人服丧,“男摘冠缨截发,女去妆饰剪发”,和嘉公主除了拆发撂辫之
外,更是已然亲手将那大辫子剪断一截,志为守丧。
此时和嘉公主已然能平静下来些,只是听见那拉氏说话,她便忍不住抬头盯住
那一张一闭的嘴唇,眼中又浮起了泪。
她额娘身为皇贵妃,那这后宫里上上下下便都为她额娘穿孝、拆头;除了皇太
后之外,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那拉氏。
皇贵妃之上,唯有正宫皇后啊。所以这正宫皇后今儿虽然也来陪着守夜,可是
这身上、头上的,却是没见半点孝意去。
“是么?”和嘉公主勉力苦笑,“我倒觉着,不管是什么位分去的,我额娘也宁
肯多留在世上陪我们兄妹一天。故此便是以皇贵妃位分去的,她心下必定也是舍不
得走的。”
那拉氏抬了抬眉毛,惊讶地望一眼和嘉公主。
半晌才道,“你这孩子,今晚上也是太过伤心了,这便都与皇额娘顶起嘴来
了。不过算了,今晚上皇额娘也不与你计较。”
和嘉公主反倒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来,“皇额娘?呵呵,皇额娘……”
那拉氏有些不耐,这便松了手,抬眸望一眼外头。
院子里,已然打起了两个黄幔帐篷来,名为“他坦”。“他坦”里铺好了草席地
毡,来守夜的嫔妃、公主、福晋一处,其余皇子皇孙、额驸等一处。众人都已席地
而坐,静静陪着刚刚离去的皇贵妃,守着这漫漫长夜。
那拉氏便耸了耸肩,“瞧瞧,所有人都来了,唯独缺了你令姨娘。”
“这后宫诸人里,倒是你令姨娘住得最近,这会子却反倒没了她的影踪。这是
怎么话儿说的?你皇阿玛不是将你额娘托付给她了么,她这会子是不想来,还是——
不敢来啊?”
和嘉公主眯了眯眼,“方才皇阿玛来,将令姨娘叫走了。皇额娘没看见么?”
那拉氏耸了耸肩,“所以我才不明白,你皇阿玛这会子不多陪陪陪你额娘,却
一进来就急着将你令姨娘拽走,是所为何来?”
“他们离开可是好一会子了吧?你皇阿玛留在你令姨娘那寝殿里头,这么长的
光景了,是说什么话还说不完呢?”
和嘉公主便也微微眯了眯眼。
那拉氏留意到了,便轻轻摇了摇头,“这些年你与你令姨娘,也算情同母女。
她是帮着抚养了你之后,才得了福气,生下莲生的。她头一胎生下的就是公主,这
福气岂不是你带给她的?”
“故此啊,她能有今日,是当真要好好儿谢谢你们母女的。今儿你额娘去了,
便是旁人还没到,她却也应该是头一个来的;至少应该满满当当陪着你守满了今晚
的时辰去,片刻都不该离开才是。”
和嘉公主心口有些起伏。
那拉氏瞧着,便又叹了口气,“你额娘和她,终究都是后宫嫔妃,当年在你出
生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争斗;她便为了这个,不想来陪着你额娘,倒也罢了。”
“可是,她总归来陪陪你吧?瞧你这孩子,今天哭成了这样儿,她若还是记着
曾经与你情同母女的情分,又如何能忍心不管?”
那拉氏说着张开怀抱,将和嘉公主的头搂过去,轻轻摩挲,“可怜的傻孩子……”
和嘉公主却奋力挣扎了开,“皇额娘!”
那拉氏一愕,“这是怎么了?”
和嘉公主大口地喘气,“没事。我就是担心,守夜的人们都腹中空空了。还请
皇额娘与孩儿一同去煮福肉吧。”.
这亲自用大锅煮福肉的事儿,都是身为皇后才能办的。那拉氏便也点点头,略
带一股子满足地叹口气,“那便走吧。”
随着一阵黑猪的叫唤声,以及司胙的妇差们的忙碌、跳神之声,不久肉香便已
经飘满了整个院子。
婉兮从北窗望出去,见女子们已经端着大盘,将白切成片的福肉,端到了两个
“他坦”里,置于众人面前。众人都各自从腰间取出小刀来,直接切了肉片吃。
婉兮还是不放心,腾地又站起来,“爷……旁人倒也罢了,求爷恩典,免了和贵
人吃福肉吧。”
皇帝略微犹豫。
婉兮忙道,“奴才明白,她此时已是皇上的和贵人,便该嫁夫随夫,一应习惯
都随着宫里的规矩走……只是她终究刚进宫,进封也才两个月。爷若急着叫她改了习
惯,她必定接受不来。”
皇帝耸耸肩,“那怎么办?宫里煮福肉,一向都是黑猪肉。”
婉兮立即道,“总归奴才这儿近,奴才这便‘偷梁换柱’一回,用羊肉替换了去
就是。总归羊肉也颇多白肉之处,与福肉倒是有些相似,切开片之后,隔着夜色就
更冷不丁分不出来了。”
“只要爷准了,那奴才就不怕祖先神们怪罪了。”
皇帝便也笑了,“羊肉?你能做得好?若做不好了,腥膻味重,便是眼睛分不
出来,鼻子也能。”
婉兮便忙点头,“奴才多放些花椒大料,汤儿里再兑些黄酒进去,这便怎么都
能将那腥膻味儿给盖了去。”
皇帝便也点头,“准了。只是,不准你亲自动手,叫刘柱儿去。”.
刘柱儿终究是御膳房的出身,手脚自是麻利儿,不多时便煮好了,沥干汤汁
儿,切了片,摆好了大盘子,悄悄儿叫人去请蔓柳来。
终是众目睽睽,若是婉兮这边儿的人端盘子送去的,倒是扎眼;而用皇贵妃身
边儿的老人儿,总不引人注目。
蔓柳来了,听了刘柱儿的请托,略微迟疑,也便端着盘子去了。
后宫嫔妃、公主、福晋等女眷所坐的“他坦”里,和贵人果然早已举起袖子,掩
住了鼻子去了。
便如久吃猪肉的人,闻着羊肉是膻味的一样;久吃羊肉的人,闻着猪肉也是腥
味刺鼻的。
和贵人几次想走,可是碍着宫里的规矩,不得不忍着。
不仅气味,又要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当着她的面儿,将那些白花花的肥猪肉切
开,放进嘴里去大快朵颐的模样儿,和贵人已是几番胃底翻涌,几乎要呕出来了。
便是此时,蔓柳脚步匆匆走进来,将盘子摆在了和贵人眼前。
和贵人一怔,忙摆手拒绝,“快端走!我……我不饿,不需要。”
蔓柳便低声贴着和贵人的耳畔道,“是令主子嘱咐的,叫和主子您尽管放心用
就是。”
和贵人惊喜抬眸,望住蔓柳,这才悄然松一口气下来。
这个细节,旁人忙着吃肉,倒是没太留意;可是坐在和贵人身旁不远的忻嫔却
是瞧见了。
这些日子来,因八公主也到了种痘的年岁,忻嫔如今仅剩下这么一个女儿,再
加上又怕八公主身子上的秘密被旁人给发现了,这便在自己宫里,亲自死看死守
着。忙到这会子,八公主成功“送圣”,她才闲了下来。
她便轻轻勾唇一笑,起身走进殿里去。
那拉氏正在锅台前忙活,忻嫔上前行礼请安,问是否有什么需要自己帮衬的。
那拉氏瞟了她一眼,“倒没旁的,自有奴才们呢。你回去歇着就是。”
忻嫔点头笑笑,觑着左右无人,这便道,“主子娘娘就是偏疼自己宫里人,对
妾身们总归有远有近。”
那拉氏一皱眉,这便直起腰来盯着忻嫔。
“你这是说什么呢?我几时偏疼我宫里人了?”
忻嫔朝外一指,“大家伙儿都是用大盘吃福肉,可就和贵人面前的盘子是小
的;她自己单吃一盘儿,可不跟我们的都不一样儿么?”
那拉氏也是一怔,“你说什么?和贵人单独用小盘吃的?可是皇上赏的?”
忻嫔耸耸肩,“怎么会,皇上这会子还在令贵妃寝殿里没出来呢。”
忻嫔打量着那拉氏的神色,故作惊讶道,“难不成,和贵人吃的,也不是主子
娘娘赏下的?主子娘娘亲手烹煮的,才是福肉,和贵人却不吃么?”
“难不成,她觉着主子娘娘的手艺,不合她的胃口?妾身倒奇怪了,主子娘娘
的手艺,分明如此了得。她一个小小的贵人,怎么就敢不用了?”
那拉氏面色便是倏然黯了下来。
忻嫔悄然瞟着,心下欢喜,面上却是故作惊慌,急忙蹲礼请罪,“哎哟,妾身
说错话了!和贵人终究是主子娘娘宫里的贵人,妾身便是嫔位,也不该指摘的。总
归,有主子娘娘自己掌着规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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