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不能说的秘密(2/2)
我开口道:“皇上想与如烟说些什么?”
看皇上斟上满满一杯酒,复而一饮而尽:“这许多年,除了朕的宰相贺友棠、朕的将军邹熙仪、朕的皇后贺浅川、朕的亲弟载宥,和此番随行的这些个忠诚于朕的士卒知晓朕的苦心,旁人皆认定了朕就是个昏君。而姑娘,是现下朕唯一可以倾诉之人。朕不做姑娘的主,姑娘想听什么,朕便告诉姑娘。”
看他的眼睛有些湿润,我猜他定是想到了这些年毁誉于世人的辛酸,心中难受。于是忙转移话锋,我笑道:“皇上胆识举世无双,御口赐教,如烟本不该辜负皇上美意。只是皇上身处宫闱,经历的也都是宫中之事。这宫里的故事说来说去似乎总逃不过争权夺势、勾心斗角。如烟是民间女子,才疏学浅的,难免听不明白。不如,皇上便讲讲自己幼年时候的事罢。”
看皇上神色一凝,旋即嗤笑道:“如烟是在打趣朕罢。寻常人听故事,谁不想听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朕可不是王冕和甘罗,实在没什么佳话轶事了。”
“诶,那如烟更要一听了。”我直直看着皇上的眼睛,“常言道‘少时不更事’,小孩子就是要抱诚守真、天真烂漫才好呢。虽说王冕四岁能作画,甘罗十二即为相,世人皆赞叹他们聪慧过人;可如烟却觉得,他们过早历经世事,倒是少了一份孩童的纯真可爱了。”
皇上吃惊的望着我,半晌才道:“不知方才是谁说着自己才疏学浅,巴巴的讨朕赐教。现下看来,如烟可比朕见事清楚多了。”
我忙笑着请罪:“如烟多嘴,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笑了,轻轻勾了勾我的鼻子,无奈道:“若是与你相辩,朕根本不是对手。罢了,如烟若真想知晓朕的幼年之事,朕便告诉如烟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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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刚诞下宥弟那一年,朕方三岁。”皇上斟上一杯酒,浅浅一笑,“朕的母妃余容华一向得父皇专房之宠。按理说新添了皇儿,父皇应急急过来照看母妃才是。却不想一连数日,父皇竟一次也不曾来母妃处。见母妃茶饭不思,一日日消瘦下去,朕实在不忍,便偷偷前往宣室殿质问父皇:‘宥弟降生,父皇为何不来看看母妃?’父皇却说,他正在为自己心仪的女子置办惊喜,无法前去探望母妃了。
“一想到父皇竟在母妃怀胎十月最是辛苦的时候另觅新欢,朕便很是不悦,问父皇:‘那是怎样的心仪女子?’父皇道:‘那女子可谓是樱桃小口杏核眼、月牙眉毛天仙脸、不讲吃喝不讲穿、四门不出少闲言。’
“朕听罢,灵机一动,只笑嘻嘻对父皇道:‘父皇的心仪女子碰巧儿臣识得,儿臣可带那女子面见父皇,只要明日父皇能来昭兰殿探望母妃。’果然,父皇第二日便来了昭兰殿,问我道:‘昨日皇儿所言的女子身在何处?’朕嘿嘿一笑,转身递给父皇一个穿着花衣裳的泥菩萨,道:‘父皇您看,这不正是樱桃小口杏核眼、月牙眉毛天仙脸、不讲吃喝不讲穿、四门不出少闲言的女子吗儿臣给您带来了,父皇可喜欢?’”
泥菩萨!
我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又追问着皇上道:“后来呢?后来呢?”
只看皇上的脸上也露出微笑,道:“后来,朕对父皇说:‘父皇呵,多来看看母妃和宥弟罢,母妃一直都很想你。’父皇笑了,摸着朕的头:‘宣儿可知,那樱桃小口杏核眼、月牙眉毛天仙脸、不讲吃喝不讲穿、四门不出少闲言的女子,何尝不正是你的母妃呢。’”
听罢此言,我一怔。
原来,故事的结尾,竟是这样的。帝王之家,也不全是忘恩负义之徒。
听皇上继续道:“原来父皇没能来看望母妃,正是在替母妃置办惊喜。只因母妃素来有个愿望,便是亲眼一睹那花中之神:‘妍生’。可偏偏那妍生花只生长在极寒的边塞,长安城里上上下下皆是没有的。那些日子,父皇派遣了好些人前往边塞,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取得了一株幼苗。但要幼苗开花,须得人血灌溉。父皇竟为了母妃亲自割腕取血,苦心栽培,九九八十一天方得花开。”
看着皇上的神色柔软下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样宁静无争,我猜想,此刻,他的心思一定回到了从前,幻化作那个手捧泥菩萨的孩提,与父皇母妃共享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