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旗(2/2)
托马斯在我身边。他的表现比我还不争气。“发生了什么?”他的语音颤抖着。“他们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感觉自己的下巴不受控制。我用颤抖的手握着佩剑,想借此来寻找支撑点。可是传回手掌的冰冷让我彻底心寒了。
“没什么。”我重复着。“我们的任务结束了。新的剑士团即将取代我们。”
接着我们离开了边境战场。
我还记得十天之后。我从没有像那样沮丧地坐在酒廊里,手里举的不是酒杯而是一大瓶酒。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团长拉斯特所言那种“少了酒就少了半个人”的士兵。
不,关键还不是这个,关键在于,我已经不是个士兵了。第十二剑士团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帮可憎的亡命之徒,顺着我们的数目往下——第十三剑士团。他们是
这是这附近唯一的酒廊。所以,遇上托马斯不是个巧合。我看到他提着酒瓶,里面是我可望而不敢及的烈性酒种。
“见到你真好,托马斯。”我以一种“肩膀高过头”的姿态面对他。
可是他比我还颓废。那件自从退伍以来就没有更换的大衣凌乱不堪,褶皱密布,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污渍染花了表面。他这副跟街边流浪汉相仿的尊容足以说明他的处境。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托马斯靠着我,他那股不争气的恐惧让我升起一股无名火。
“我不知道。天啊,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我知道。前剑士团团长拉斯特一直很清楚,剑士团存在的目的。明明有了术士,军团司令部仍然对战斗的场面不满。我不能说这是明智的、人道的做法,但也无法谴责他们美好的渴望——他们希望我们用屠杀来产生恐惧,借此加快战争的结束。
“如果你毁掉了他们所有的武器,不出十年他们就会卷土重来。”拉斯特曾说,“但是如果你杀了他们一半的人口,那么,即使这种损失随着岁月被填补上来,他们也几乎不会想要再来一次了。这就是大屠杀——恐惧的力量。”
但我离开了托马斯,并且直到现在,也没有告诉他为什么。
我们根本做不到屠杀。整个第十二剑士团,就连团长也从来不是这样的料。
五
告别托马斯之后,我在傍晚又回到酒廊。这不仅仅是无所事事,也绝对不是我把自己放纵在酒与乐之间。我来是因为我猜到拉斯特总喜欢在这时候出现。
正如我所愿,我们的剑士团团长出现在吧台,跟我与托马斯在上午表现得一样颓丧——喔,我其实应该说,他的着装比我们两个都要整洁许多。但是他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再也没有了。
“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矛盾中,”拉斯特说,“仿佛我在朝着光明而去,但实际上我只看到黑暗。屠戮是为了安宁吗?让活人闭嘴就安静了?”
“通向光明的路有很多,”我回答,“但并非所有的路都是合理的。”
“要么沉沦,要么犯罪。”
“那你打算怎么做?”
拉斯特没有回答,举起瓶子一饮而下。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不负责任。我既不用犯罪,也不必沉沦。可是拉斯特生来为军队服务,现在军队抛弃了他。
“我明白了。”
说完,我离开了他。我根本没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了。几天后,托马斯惊慌失措地砸开我的家门,告诉我拉斯特的死讯。
更讽刺的是,他死后的第二天,战争结束的消息传遍了全城。
六
到现在我仍不明白拉斯特是不是正确的。我想起,在军团司令部的传讯官带来解雇他的命令时,我听到传讯官说:“如果你能做得像个剑士团团长,那就是我们要的人,我们依然会欢迎你。”
他明显拒绝了。
但是如果他多活一天,我相信他再也不用以一种羞耻的方式放弃生命;不过,或许他还会坚持,极力谴责剑士团用可怕的方式亵渎我们的目标:安宁。
七
“你觉得那面象征和平的旗子为什么是红色的?”另一名调酒师问我。
“因为休战协议是为了停止流血而签订的。”我给了他一个不太准确的回答。
战后,两方都在边境城市升起红色的象征和平的旗帜。我们称之为血旗,目的是用拓螺芬战场的尸山血海警醒那些好战分子。不得不承认,尽管我从心底里原谅了十三剑士团的屠戮,我仍然从内心更深处抗拒这种罪恶滔天的行为。
诚实地说,我一直都擅长逃避现实。
否则呢?
否则我就和拉斯特一样,醉死在自家柔软的床上,美好的梦里。
只是,不管怎么说,我在自己的家里挂上了血旗。我用来提醒我自己,告诉自己说,犯罪并不总是为了罪恶。
可是……战争?这些事情,让那些还不害怕战争的人去干吧。血旗不属于我。但是我对未来总是抱着最美好的幻想,用这种心态迎接它,相比之下不会太累。我希望未来阿尔比零的人们竖起一座纪念碑,刻上所有那些因错误的事业而葬身的人的名字。我希望血旗在碑与天之间,在烈日与苍穹之间,高高地飘扬,永远也不落下。
人们应该永远记住和平与安宁是建立在血的教训之上的。
——结于2017.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