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割裂之石（2/2）
天黑时，山海和那个男人又来到了墙边。
“今天所见的一切希望你都不要惊诧，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山海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他的小瓶子，随着一阵猛烈的青烟，鴸跳了出来，展开了那巨大的翅膀。
“这……这是……”那个人瘫在地上，一身冷汗，已经说不出整话了。
“来吧，上来吧。”山海一边骑上鴸，一边躬下腰向那个人伸出手。两个人就这样向天空中飞去。
“你……到底是谁？是神明……吗？”坐在山海身后的那个人一边颤抖着一边问道。
“不是，我和你一样，是个凡人，”山海一边敷衍地回答着他，一边对鴸说，“鴸，小心一点飞，别让下面的人看见。”
“好。”鴸应了一下山海，便减弱了扇翅膀的幅度，轻轻地飞进了那面墙。
山海向下看了看，发现自己怕被发现的担心基本上是多余的。虽然这里和外面只隔了一面墙，但生活的场景却是天差地别——耀眼的灯光，觥筹交错的夜市，恬静美好的夜景，和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人们……的确，这里面和墙外面比，就是天宫。
山海回头看了看那个人，发现他只是呆呆地望着下面，一句话都不说，那种感觉就像是魂魄被抽离了一样。
山海找准一个没有人的位置让鴸降落了，而那个男人从穿过这面墙到落地为止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这会儿也只是依靠在一棵树旁望着灯火辉煌的远方沉默不语。
“以前我只是幻想着这里面的一切，”那个人终于开口了，“现在进来了，发现这里面的所有远不是我能幻想到的。进来的那一刻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我的心情，只是觉得好笑——没想到这里面的一切竟是我连幻想都没有资格企及的。”
山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方，长叹了一口气说：“我本以为这里的一切也只是你们幻想中的传说罢了，因为以我的经验，山脚下都那么破败山上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光景，所以想着把你送进来看看让你不再憧憬这里，结果……”
那个人笑了笑，说：“你这算盘打得也太跟着自己的想法走了吧……所以到最后我更加憧憬这里了，而你也更加得不到那只野兽了。”
“是啊，这真是失败的一次决定。”山海苦笑着说。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山海挥手示意那个人趴下，两个人就这样观察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一会儿，两个人影出现在他们前方不远的一个悬崖边。由于这里非常静谧，那两个人的对话他们能听得一清二楚。
“真的要这样做吗？你要知道……”其中一个人影说道。
“你不用说了，”另一个人影回应道，“我从出生就闷在这座山中，现在呆腻了，也该出去转一转了。”
“可是你要知道，你一旦扔掉洗石被逐出这里，再回来可就要比登天还难了。”
那个人影显然有些犹豫：“我知道，可是……我……”
“真让人看不下去，”山海身边的那个男人喘着粗气小声地说道，“明明过着那么完美的生活，却还想着下山遭罪……”
山海望了望他，没有说话，便又看向了那两个人影。
“我知道，你已经受够了这里的人性与压力，但是你也知道从山下上山的那些人对外面那贫穷得像地府一般的世界的描绘，而且，你能保证你从没接触过的墙外世界不是这里面阴暗的样子吗？”
“我不能保证，但是从山下上山的那些人口中我似乎能感受到外面世界的自由与美好，至少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像现在在这里被一切束缚着……”
听到这儿，山海明显感觉到身边的那个男人喘的气更粗了，他甚至听到了那握紧拳头的“咯吱”“咯吱”的响声。
“我决定了，”那边的人影突然提高的嗓音，“与其被困在这座墙里面，还不如——”那人影一边说着一边从脖子上扯下了一样东西向那悬崖的尽头抛去。
“还不如换个方式去活着！”
“你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蛋！”随着这一声，另一个身影也冲向了悬崖。山海这才猛地发现身边的那个男人早已不见了。只见那男人纵身一跃，抓住了那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石头，随着长长的哀嚎声坠入了悬崖。山海惊慌失措地跑向悬崖边，扔抱有希望地从瓶子中放出鴸。鴸旋即俯冲下了悬崖。
“你……你是谁？跳下去的那个人……又是谁？”那两个人看起来也吓得不轻。
山海也没有心思解释，只是紧锁着眉望着悬崖下面，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没一会儿，鴸便飞了上来，但是爪子上只挂着一块闪闪发光的石头。
“没救了，”鴸用它那空灵的嗓音说，“身体被摔得七零八落，但手中扔紧紧握住了这个。”
山海接过了那块发光的石头，怔怔地看了许久，又望了望已经惊呆的那两个人，轻声问道：“这块石头……已经不属于你们了吧？”
“你……拿去吧。”其中一个人闭上了眼睛回答。
山海谢过了他们，便抓住鴸的一只脚，再次飞向了空中。
回到山下那个人的家时天已经微明了，山海解开了那只异兽的束缚，把它牵了出来。映着初阳，那只异兽的身体绽放出了别样的光彩。随着它的仰天长啸，一颗又一颗发光的石头从它的身体向明暗有致的地平线飞去。山海望着远方，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只知道他那攥着洗石的手越来越紧了。
这一切之后，山海将羬羊收到了瓶子中，握着那沾着血迹的洗石向山下走去，走了没多久，便又遇到了那放牛的孩子。
“我找到洗石了，”山海伸出手说，“按照约定，这块石头是你的了。”
“谢谢您还想着我，”那孩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也从怀里掏出一颗洗石说，“其实我今早也找到了一块洗石，我们一起穿过那高墙去山顶看一看怎么样？”
山海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孩子，微笑着同意了。爬上山顶时，两人已是筋疲力竭。但那孩子还是站直了身子，面带欣喜地望向那一望无际的远方。山海望了望那沐浴着阳光的脸庞，平躺了下来。
“可能这就是凡人的天性吧——对未知的事情盲目的好奇，对别人口中的事物不假思索的憧憬，以及对自己幻想的世界过分的笃信……但是，好在还有很多人会怀着探索的心态应对这些会带来负面后果的想法，不过，我到底是哪一种人呢？”
山海一面想着，一面悄悄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继续着他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