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俗道(2/2)
杨真抱过包裹在层层棉褥中的小家伙在寒风中小家伙转了黑溜溜的小眼睛直瞪着他透着几分顽皮和机灵。
莜娘的丈夫嗫嚅着想说什么却给杨真看在眼里笑问道:“这孩子姓氏?”
郭屠夫作势咳了一声莜娘却善解人意地看了丈夫一眼道:“拙夫姓卫。”
杨真思忖了片晌为人起名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他目光落在码头一片清平热闹的景象上当即有了主意道:“就叫卫靖安吧守得天下清平举世平安。”
莜娘的丈夫顿然一脸激动之色郭屠夫黑着脸一脸不快莜娘却欢喜道:“恩公非同凡人这孩子逢此大劫有恩公护佑定能安然长大。”
“杨兄该起行了!”楼船上武令候响亮的嗓音传来。
杨真将孩子交还给莜娘登上舷梯再看了眼那少年梦中的人儿挥手作别。他在这里停留一夜未尝没有等待山中来人之念这一刻他终于放下了。
楼船缓缓离开码头破开大江迷雾转过大河湾驶向了未明的远方。
顶层雀室望台上武令候赶走一干部属与杨真并肩而立遥望在船身颠簸中起落的大江沿岸他有感而道:“上游这几百里急流也只有武某才敢起这楼船往返。”
见杨真心神不属笑着调侃道:“莫非杨兄舍不得那小娘子?”
杨真见他一脸暧昧之色有些不悦道:“武兄麾下如云出行坐驾威风八面当是权柄在握杨某搭这顺风船倒是冒昧了。”
武令候立时抱起了撞天屈:“武某也有苦衷南疆蛮族探子早深入了我腹地此行事关重大在下不得不谨慎从事。”
杨真点头不置可否默然片刻问道:“我并不在意武兄的身分只是武兄特意请我上船只怕另有用意吧?”
武令候目光深注杨真道:“杨兄肯否坦白告诉在下你的来历?”
杨真忽然笑道:“你就不怕我是那什么南疆蛮族探子?”
武令候抬手指了指西方压低声音道:“杨兄可是来自昆仑山中?”
杨真见武令候一脸渴慕之色甚有几分狂热有些不解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武令候哈哈大笑一声仿佛得到了杨真的确认一把拉住杨真道:“杨兄请随我去见一位长者。”
顺着甲板走廊两人下到二层飞庐的一间独立舱房武令候恭谨站在门外敲门道:“师父令候求见。”
“为师不见俗人你莫不是把为师的话当作了耳旁风?”一把苍冷不近人情的声音传来。
“师父弟子的朋友来自昆仑山。”武令候脸色一变更趋恭敬了几分。
沉寂了片刻舱门无风自开武令候向杨真打了个眼色领头而入宽阔的舱房内除了一张软榻和几张软垫别无他物当中一个骨胳清奇的灰袍老道盘膝静坐一柄细软的银白色拂尘挽在膝前。
见两人进来老道目光直落在人后的杨真身上细长的双目放出一线精芒片晌他背脊一挺枯瘦矮小的身子仿佛凭空长高了一截他厉声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称昆仑山来?”
本满心邀功打算的武令候闻言大骇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杨真却是若无其事道:“在下如何当不得昆仑山来?”说话间自有一股昆仑圣道弟子的傲气哪怕他失去了法力。
武令候赶紧打着圆场:“师父有话好说。”
老道充耳不闻轻抚颔下花白的胡子冷声道:“老夫通州悬空观玄机子乃昆仑派外门弟子你身上没有半分法力真元非我道门中人还敢硬撑?”
杨真念转间有些明白过来敢情是怀疑他的身分当下道:“在下是昆仑玉霄散人门下至于本人法力……这是本门之秘请恕不便相告。”
“玉霄散人?”玄机子深陷的双目一突一摆拂尘如同轻云一般腾空宽袍翻飞一只枯长的大掌从大袖中探出同时一股奇大的吸力罩向了杨真。
杨真没有任何反抗也来不及反抗就给玄机子一把抓住了手腕擒入手中。然而他刚要送入真元封闭杨真气脉却现浑浑沌沌一片根本无从输入真力。
“师父手下留情!”
玄机子动作快若电光石火武令候眼睁睁看着杨真落入师父手中半晌才反应过来。
“说你是哪里来的敢穿一身仙府弟子打扮招摇撞骗?”
“老道莫要欺人太甚!”在玄机子手上加力下杨真的呼吸猛然急促了起来。
“若不吐实这就是你的下场!”玄机子空出一袖随手一卷软榻旁几上一个茶杯凭空落到了他手中水汽蒸腾的同时杯子转眼就化做一滩石粉飘落一地。
武令候情急道:“师父!”
杨真硬声嘲讽道:“玉霄散人都不知道亏你还敢自称道门中人。”他说的玉霄散人倒非生造白捏玉霄峰上一代主人正是这玉霄散人乃是昆仑上上代太字辈真人。
“好小子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玄机子一脸铁青再顾不得满腹疑窦一掌抓住了杨真的脖子。然而他瘦小的个子纵然伸手却也只能勉强构着身材挺拔的杨真显得颇为好笑。
杨真嘶声竭力道:“三清道无悔七情六欲关你这等脾气难怪当初给踢出了山。”
玄机子猛然怒冲冠一脸涨得通红就要对杨真下重手。他眼前却有一道白光闪过人轰然飞了出去撞在舱壁上又滚回软榻连翻了几个身落在几旁一时起不得身。
一连串惊变令一旁的武令候目瞪口呆。
武令候这才慌了神见杨真揉捏着脖子俯大口喘息没有继续进击这才放下心来。他赶紧上前扶起玄机子躺在了软榻上。
只见玄机子脸色苍白口角溢血好半晌都没缓过气来。
“杨兄我师父他?”武令候回头一脸焦急之色。
“他没事这是给他一个教训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话音刚落杨真踉跄转身退出了舱房。
前舱凭栏而立杨真看着底层一身皂色戎装的军士一丝不苟地站在各个角落刚才的动静分毫没有影响到他们不由暗惊武令候手下纪律严明。
他摸了摸手上青紫的五指淤痕在心海里抱怨道:“狐娘你早不出手害我差点给那老道捏死。”
白纤情冷冷哼道:“谁让你跟那莜娘眉来眼去活该!”
杨真苦笑无言沉默一阵后道:“看来山下也不太平只能见步行步了。”
好一阵白纤情都不说话杨真只道她还在生气只好无趣道:“青鸟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杨兄。”武令候步履沉重来到杨真身后看着杨真的目光有了几分敬畏和小心“家师一时冲动还请杨兄见谅。”
杨真摆手道:“到洛水城地头你我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他没心思与官府中人打交道方才玄机子的所为令武令候在他眼中的印象陡然一落千丈。
在他看来有其师必有其徒且武令候无故示好必然有求于人他并不打算参与到俗世勾当中去。
“杨兄是不肯谅解在下师父了?
“杨兄莫不是误会在下与师父谋算你?这是天大的冤枉啊!
“杨兄……”
武令候连呼几声却见杨真都兀自伫立不言不动他苦笑一声不再说话自顾为杨真指点了为他准备的舱房独自离去。
过了好一阵白纤情轻声道:“这姓武的对你没有恶意你何苦……”
杨真奇道:“你怎知道他没有恶意难道你能看穿他的内心?”
白纤情有些失望道:“看来你并没有完全找回天歌的记忆我狐妖族不仅是妖族九部智慧第一之族更精擅通心观人之术。”说罢她幽幽叹息一声也不知在叹息什么。
杨真突然不快道:“莫天歌是莫天歌与我杨真何干为何我一定要记得他所言所忆?”
白纤情想不到杨真有这样一番言语失望道:“是奴逼你太紧了不管怎样都改变不了你的身世你……”
“够了!”杨真怒然打断说完拂袖转向身后一侧的舱房而去。
这是一间与玄机子一般大小的舱房布置无二杨真一眼瞧见自己那件武令候买去的大氅心中对武令候更添厌恶一把将大氅扫下了软榻盘膝坐了上去。
当即他拼命练起了功谁知心中烦躁的他始终不能入定良久“啪!”他重重擂了榻子一拳躺倒了下去。
自己终究是废人一个若是没有白纤情没有青鸟自己在这山下只怕是寸步难行不仅不会治好莜娘的孩子只怕那玄机子一根指头都能杀了自己。
一阵颓丧和阴云浮上杨真心头。他初下山时背负的意气和不顾一切的决心忽然崩塌成了一片。
我是个废人废人!
师娘凤岚斗室约谈的无情萧清儿在虹桥上的淡然相拒与楚胜衣斗法决战中白狐赴死一幕……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逝而过。
方才那叫玄机子的老道顶多不过是辟谷期修为竟也为他轻辱也许要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才能摆脱三千烦恼?
除非接续回被九曜飞仙诀反噬尽毁的气脉否则此生仙道无望仅有的两条可行之路都早已自绝他也许真该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