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386结局末章 花红柳绿(2/2)
姜氏掬泪道:“箐儿,舅姆是再没有法子了,你表哥现下对我们是再不理睬了,喂食粒米不进,滴水不饮,这样下去,不消几日就……只求你多看他两眼,且瞧瞧他还识得你不……”
先时,沈颛中暑病倒归家,呓梦中只唤“表妹”、“表妹等我”,沈母怨怪文箐这么急着嫁人,责令姜氏不许到周家去找人,哪想到沈颛盼望多日,高烧中醒转不见表妹,再候得些时日,已然不识家中诸人,唯念念不忘表妹。请来道士作法,却也无事于补,沈颛是一日比一日向西山薄日靠拢。
文箐这才知自己害了沈颛。前一世她自己那番暗恋,还不至沈颛这般境地,已然痛苦万分,而沈颛情之深,果然同其先前之誓言:一生一世只求表妹一人为妻……一时之间,伤怀不已,眼泪无声而下。半晌,方才哀戚道:“你这是何苦……我,我何德何能,惹你至此……你若就此而去,怕是我此生难安了……”
姜氏听得外甥女说这番话,也是痛悔不已。“早知他今日这般,当日我便不该听信那什么和尚道士之言,索性放他与你呆一处,也好让他过得几年快活日子……可,可我拘了他这些时日在家,闭门不出,只当他一心求学,哪想到他心里念念不忘你,求学为了你,偷偷地做那什么水轮三事亦是第一个拿去与你,我浑当没瞧见,硬下心肠来,哪想到,他一听说你这回真是要嫁人了,先前的那口气便再没上来……箐儿,舅姆求你,求你看在你表哥一心为你的份上,多瞧他几眼……”姜氏一口一句哪想到,字字吐出悔不该来。
她一边向文箐说着沈颛的深情,一边掀开了沈颛的被子。文箐自觉她此举动突兀,有所不便,立时要起身,哪想到姜氏让她看到的沈颛手里紧握着一幅皱皱巴巴的画,另一只手握拳却犹不放。“舅姆不是装可怜,实是你表哥真放不下你。他心心念念都是你,先时还有丝神智,听得旁人提及你,便叫颐儿拿了棋子与画,放在床头,日日只看着那些画儿……”
姜氏死力地将沈颛一只枯瘦的手掰开,文箐发现他掌心里握着的原来是一枚棋子——不由得想到了当日她初见沈颛时,滚到她脚下的那一枚。一时之间,突然就眼泪簌簌而下,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听得姜氏好似又抱来一大迭画卷,她急急地抹了泪。
沈颛画了数十卷文箐的画像,从第一次周宅相见,到周宅中送别,沈宅中花棚下的第一次亲近之举,再到自适居中搭建大棚,又有文箐雕花创制红莲酪糕的得意与喜趣,亦不缺当日文箐街头被人陷害绒衣一事,甚至还有沈颛梦中的文箐一颦一笑……各季风光下文箐的诸般神态,不一而足。一笔一画,无一不是沈颛心血。文箐耳边响起了给沈于氏贺寿那一年文简说:姐姐,大表哥偷偷地画了你好多像呢……当时她不以为然,没作多想,却不知这完全不是少年的涂鸦之作,而是刻骨的相思漫于笔端。谁说少年情怀太过于稚嫩?沈颛于文箐,十分纯粹的感情,随着时日的堆积,那些嫩叶也日渐苍桑,最终随着年轮刻划一圈圈印迹后,落叶一层一层最作沃土,世人看到的是那番深情才破土而出。文箐细细端详着那些画,随着他画自己着墨越细致,其用心也越深厚,到得如今,沈颛的感情已入其骨髓难自拔。
所有的虚荣与追求,如果能得到一个人如此深沉的爱,对方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就算沈颛是以性命相胁,文箐也怨不得他此举,也唯此才知其情深。身为一个成熟的女人,理智的天平轰然而塌,在那一刻,她感动得无以复加。
姜氏哀哀道:“箐儿,你可有法子能让你表哥醒转过来,再不济,让他叫一声父母,我也心安,只求莫让他祖母也随了他去……”沈母病在床上,念念不忘孙子,床前三柱香,只求菩萨收了自己,莫收了孙子。
文箐魂伤神消,泪水滚滚,当年说是彗剑断情,快刀斩乱麻,谁料伤了一个少年至此,原以为沈颛受的打击也不过与自己昔年一般,哪想到他比自己重情更深。文箐不想欠人人情,可没想欠沈颛是这么一番深情。她以前一心想抗争,想自由恋爱自己搏取爱情,而今瞧得沈颛奄奄一息,不知还能不能活得过来。
一滴泪从帕上滴下,落到了沈颛眼里,一下子就湿透了那只眼,嘉禾搀扶着小姐,在一旁瞧得,表少爷的眼里瞬间好象有了一丁点光泽。
文箐接过姜氏手上塞过来的米汤水,只觉重若千钧。用小勺舀了一点,放到沈颛嘴边,勺倾水泄。
姜氏只觉无望:“舅姆我……我想到你来了,他能好过来,哪知他这是一心求死啊,他这是怨怪我这作父母的啊……这是报复啊……”
嘉禾发现小姐的手微微有些抖,忙端了碗过来,递给小姐一支筷子,蘸了点米汤水,试图抹进沈颛嘴里,可惜沈颛牙关紧闭,只能抹在其嘴上。
姜氏差点儿痛苦,被齐氏扶出门去。
文箐再次举筷喂到沈颛嘴边,身子向前倾,柔声低语道:“表哥,我允了你,你好后,水轮三事我等着你帮我做了,好不好?”
在一声又一声“好不好”中,嘉禾感觉小姐的每一次筷子上的水都抹遍了表少爷的干涩的嘴唇,到得最后,筷子终于能伸出嘴中了。
一天后,沈颛能吃喝几勺稀粥,嘉禾放下心来,端了碗出去,扣上门,对着廊下月亮即拜倒在地。
屋内,文箐对沈颛道:“表哥,尚有两年,智信大师所言,不可不信,且等两年……”不是我随了你一起沉于明代便是****你如了我所愿,成全你的愿望也成全了我的寻觅。
沈颛目光随其流转,急急欲语,却瞧得文箐低下头下,从侧面只瞧得她露出一截白嫩长颈来:“表哥不娶,箐不他嫁。八字如何,命格如何,且放缓两年再论,如何?”
沈颛听得心头一跳一跳,头痛亦不觉,试图展眉,表妹说的两年,他只觉不够,可是又不能再误表妹偌多岁月,自己不是良伴,难道生生让表妹陪自己守下去?他一喜一忧,终久舍不得表妹孤独终老,双唇微动:“表妹,允我三年……”
可允我三年,我求举业不弱于他人,允我三五年,我能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自不负你……
文箐想着姜氏的乞求之语,再想到沈颛片片深情,只知道面对他,是断难立出一个“不”字的,就算他再多要求,她亦只会点头应允,不论真心还是应付,日后皆反不悔来。于是,一字一句地对沈颛道:“表哥,我允你……”
我允你,在你有生之年不相离,不相弃,不想望他人,只做你妻,收起所有不甘,静守田园,迎朝阳观落日,相夫、教子,……
可好?
正统三年,李氏得偿所愿,因侄女文箐再次与沈颛和好,沈周两家相约待沈颛年逾二十二,二人便成亲。由此,文筜与叶盛结亲。文筜虽有微词,却被李氏一句:咱们家中绝不可能堂姐妹再成堂妯娌的,你要想成全你四姐,你便好生听父母之命。那一年,叶盛未中举,而周腾那厢已与叶家提亲。文筜绘了一幅画,最后辗转到得沈周手里。
沈周那一年,学商辂与文签,告于父母,随祖父出外游学,沈昭后来翻得一幅画卷,手法极类哥哥,却与其旁边哥哥亲笔所题《咏帘》到底有所有别,诗云:“绣雨衔花她自得,红**竹我无缘。知无缘分难轻入,敢与扬花燕子争?”
有心有意,奈何无缘。沈颛当年恨天薄,哪想忍得三四年功夫,待得性命垂危之际,却又柳暗花明,自己一番刻骨相思之情,终究得了表妹一番承诺,是以,花红,柳绿,阳光明媚,秋波粼粼,心头喜意无边……
上部至此完。谢谢大家。本来说在18-20日更新最后一章,不过我是18买了站票回京,一站就站了十个来小时,到得石家庄才屁股有了坐的地方,撑着一口气到了家,终于挨不住了,加上先前回老家不曾安生呆一日,开头三日探亲访友奔波,然后就是娘老子住院身为长女的一文钱责无旁贷全程侍疾,一宿若干次起夜,从住院坚持到出院,终究是中年身子骨不胜十年二十年前青春有力,一返回家中扑倒在床,自己也一病不起,“神魂颠倒”啊。被婆婆盯着在床好生调养了几日,刚想偷偷写文,结果被抓,被勒令去学“营养师”,不得不备正业。最后许诺去学,换取一个月安宁,还没高兴了,又出一事——已经是三圈的年龄,近日突然“幼化”,竟然病未愈,又开始长智齿,长于两牙之间,挤得半边牙痛不已,右脸肿胀难消……苦矣苦矣,不堪言。拖稿至今,虽有其原因,终归是失言无信,晚节不保……